办公区最里面的屋子是专给动物们做食物的厨房，此时正开着灯，两个同样值夜的饲养员正在准备次日要给动物们喂食的饲料，锅里已经蒸上了一锅馒头，带着股麦香腾腾的向外散着热气。

    司羽闻着味儿过去，趴窗户口看了会儿，就敲了敲门，朝着雾气缭绕的屋里问：“大叔，你们做啥好吃的呢？”

    那俩饲养员还是第一次见司羽，虽然面生，但看她也穿着动物馆的工作服，想来也是同事。司羽长相可爱，一张团呼脸儿白白嫩嫩，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手里的窝头，让人不自觉就想起某些萌宠来。

    一个大叔举着手里刚压成型的窝头招呼她：“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没见过你？”

    “大叔，我是跟王姐在动物馆值夜的，叫我小司就行，”司羽往里走了两步，笑得有些腼腆，“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刚干完活儿，有点饿了，你这是做的啥呀？”

    那大叔把窝头递到她眼前，“这是给金丝猴儿准备的早餐，主料有面粉、玉米粉、高粱粉、豆饼粉，还添加了特制的骨粉、综合维生素……”

    司羽舔了舔嘴角：“粗粮的哈，吃了对肠胃好。”

    不怪她馋，那窝头是用多种原料混合和的面，又被模具压成了圆圆的形状，焦黄诱人，看着就能好吃的样子。

    旁边另一个饲养员阻止道：“每天领的原料都是有数的，这可不能给人吃！”

    说着又看了看门外，凑过头小声说：“隔壁屋新来个饲养员，也鼓捣早饭呢，说是给大熊猫蒸窝头，还看不上咱的配方，说咱这后厨原料管理松什么的，嘁。”

    司羽想了下，就是今天下午跟着馆长运大熊猫，还瞪了自己一眼那个人吧。

    “嗨，你跟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大叔去墙边打开了保鲜柜，拿了几根香蕉，犹豫了下，又挑了两个粉粉的桃子出来，“小司是吧，年纪轻轻的就肯来这里吃苦干活儿，给，这几个水果拿回去吃吧，下次饿了就过来。”

    把水果抱回去，一样分给王竹君点儿，司羽去了外头，找块干净的石头爬了上去，抱着大桃子边啃边欣赏乌漆嘛黑的夜景，偶尔还哼哼两句小曲。

    真别说，四下无人，只有高大的树木和卡通动物作伴，小风儿一吹，挺有那个什么……什么文艺浪漫气息的。

    动物馆里大部分灯光都熄了，只有身后的办公区还亮着几扇暗黄色的窗户。四周十分安静，只能听到她吃东西的声音和隐隐约约的……狗叫声？显得周遭突然有丝诡异的气息。

    一阵风吹过，吹得司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环视了下四周，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这才松了口气，随意在工作服上抹了抹手，又掰开一根香蕉接着吃，边吃嘴里还边念叨给自己打气：“又不是厦大毕业的，怕什么。”

    把果皮装进塑料袋里收好，司羽打了个哈欠，离交接班还有两个小时，她不想回去，就靠着石头又坐了会儿，不知不觉闭上眼，头一歪睡了过去。

    司羽迷迷糊糊的，就觉得风好像大了些，吹得她脸痒痒的，她伸手呼噜了一把，手下毛茸茸的，“谁家鸡毛掸子……”

    她呼地一下就清醒了，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 *个蛋的，吓我一激灵……”司羽上身坐直，伸了个懒腰，感觉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像瑜伽球，有点弹性又略硬。

    不对呀，不是石头么，怎么会有这种……触感……

    司羽凝神仔细看了看，脚下确实是棕黄色的大石头，圆卜隆冬的，边上还支出来两小块，像个加大plus号的米奇头。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小狗叫声，还夹着呼哧带喘的底音：“汪，呜汪！”

    “ *的我就说肯定有狗，刚才是不是还舔我脸了！”司羽瞬间炸了，她怒气冲冲的跳下石头，还不忘回身拿垃圾袋，“看吧，香蕉皮都被它翻出来了！”

    司羽四处没找到狗的踪影，跑回值班室告状，王竹君听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是困的还是笑的，“哪来的狗啊，动物馆里所有喘气儿的都有编号，别说野猫野狗，冬天的时候麻雀敢来都得先抓住按个脚印登记呢。”

    “那不能是猴儿跑出来了吧？”司羽将信将疑的。

    “胡说呢，”王竹君指着大屏幕让她看，“一共就这么几只金丝猴儿，你看，这不都睡着呢么。”

    ……哦，好吧。

    王竹君看她一脸汗都没来得及擦，突然凑近了问她：“你不会是刚在外面撞见什么邪性的东西了吧？”

    “啧，王姐你怎么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呢，我们可是生在新**，长在**下，不兴这一套的。”司羽义正词严地反驳道，没狗就没狗呗，扯这些干什么。

    “还真是年轻孩子胆气壮，”王竹君摇了摇头，“这些年咱公园里也不是没发生过怪事，只是馆长怕传开了对公园风评不好，等你熟了就都知道了，还有啊，以后夜班不要随便出去，就乖乖跟我在值班室呆着。”

    自从上个女同事离职，她也很久没上夜班了，都忘了有这一茬。

    “那些鬼啊神的，就是人类自己想出来吓唬自己的。”

    王竹君看司羽一脸天真，心想这孩子胆子是真大啊，还没怎么被社会摩擦过……

    “那王姐，轮到你休息了，快睡会儿吧，”司羽坐到桌前，“正好我也醒了。”

    她最近正在追一个古装电视剧，一集四十多分钟，看完更新的三集，正好六点下班，然后去吃早饭，完美！

    王竹君很快在小床上睡实了，司羽看会儿电视剧，又看看监控，每个馆都很安静，动物们都睡了，京墨馆内场也昏暗着，角落里隐约能看见一团黑影，估计就是那只金贵的大熊猫在睡觉吧。

    司羽第一个夜班还算顺利，和同事交接后，她快乐的跟着王竹君去食堂吃早饭，脸上一点熬夜的憔悴都看不出来，胃口还好得很，一口气拿了四五种口味的包子，油条、菜角、麻球，连豆浆和南瓜粥都各盛了一大碗。

    她低着头大快朵颐，王竹君就把昨天值班的事跟其他人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的多了些什么“阴风大作”“鬼哭狼嚎”之类形而上学虚无缥缈的形容词。

    司羽则是坚信有流浪狗流浪猫一类的带毛动物。

    早上来吃饭的员工很多，大家围着桌子当个笑话聊这事儿，慢慢的就有人猜测公园管理那么严格，断不会有流浪动物进入，会不会是新来的大熊猫饲养员偷偷把家里的宠物狗带过来上夜班了。

    “那饲养员都不拿正眼看我们，给他打招呼也不回应，好没礼貌。”

    “人家是专业养大熊猫的，看不起我这个每天只能喂蓝孔雀的呗。”

    “胡说呢，我们小菲菲和她的儿女那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作为饲养员，你每天都把它们照顾得毛光羽亮的，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也就一个早上，消息竟然传得越来越歪，从食堂扩大到了全馆，本来馆里的大新闻应该是新来的大熊猫住户，逐渐却演变成了饲养员“恃宠而骄”，要求带狗上班，还必须和大熊猫同等饲养待遇，把个没影的事儿说得有模有样，一时间议论纷纷。

    馆长因为这事还专门小范围内解释了下，并组织员工先内部去参观了下京墨馆的大熊猫，它的饲养员童佩文正好在给它加餐。

    大熊猫名字叫默默，是公园老板从川省租借来的。默默是只两岁多的男熊，长得圆头圆脑，白白的脑袋上镶嵌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它已经出了外场，正在新的地盘里慢慢探索，一举一动都显得憨态可掬。

    众人纷纷被默默的可爱萌倒了，倒是那个童佩文没有说什么，只抱着一小捆竹笋蹲在门口，拿出一根递给到栏杆里，默默晃着内八字走到门口，一屁丨股坐了下来，背对着众人啃起了笋，两个黑色的小耳朵吃得都立了起来，一抖一抖的像个毛绒大玩偶。

    “太可爱了，真不愧是国宝啊……”

    “从背后看就是颗圆圆的糯米团嘛，黑色的部分是芝麻馅儿露出来了……”

    “它的腿有没有二十厘米长啊，走路一拐一拐的好萌，等轮休我要带我女儿来看默默……”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员工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很多照片，还犹自不满足，一只手使劲拍着玻璃，“默默！默默！转过来！”

    因为她们是站在员工侧的玻璃墙外，没有装隔音设备，声音很大。

    默默饿了，晃着大脑袋正在干饭呢，突然被响声吓到，它立刻扔了手里的笋，挠着铁门想要进去，见铁门锁着，又转身往场地里跑，跑到一棵高大的榉树下，四爪抓树迅速爬了上去。

    童佩文愤怒的站了起来，手里举着笋指那个女员工：“你爪子？！”

    众人：“ 哈？”

    女员工以为在骂她，迅速把手撤了回来。

    馆长赶紧解释：“小童是川省人，他是问你干什么。”

    随后又提声跟童佩文解释：“小童啊，你别介意，小吴也是太喜欢默默，才敲了下玻璃，以后不会了哈。”

    原来大熊猫生性喜静，对噪音很敏感，它之前一直居住在川省自然保护区的一个山头上，现在乍然到了新的环境，本来就有些紧张，所以听到噪音会让默默受到惊吓，爬到树上躲起来则是它躲避危险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童佩文已经不顾危险进去，从后背抱住那肥墩墩的大熊猫腰身，把默默收回了内场，铁门咣当一声关上，这下连背影都不给看了。

    听了馆长的介绍，小吴有些羞愧地红了脸，只有嘴还兀自硬着：“敲玻璃是我不对，但他一个新来的饲养员，当着馆长面就对我们大吼大叫使脸色，我们又不是他下属……”

    “你还说，本就是你有错在先，人家童老师本来在保护区工作得好好的，领导都给他升职了，都是因为怕默默不习惯我们这儿的环境，才坚持过来照顾它的，童老师至少要在这儿停留一年，直到从我们馆培养出合格的大熊猫饲养员才会回去。”

    馆长此话一出，现场转得快的员工心思立刻活泛了起来，大熊猫饲养员，那可是养大熊猫耶！

    他们的工资是固定的，但绩效奖金可是以动物珍惜程度论等级，听馆长的意思，这个童老师不但不会占用员工名额，还要从他们中挑选人教导喂养熊猫的经验，那岂不是难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