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勾引

    上元节过后隔了几日,桃月缠着我出门。

    “我要去寻掉在街上的那个河灯。”她对我说:“值十个铜钱呢!”

    寻河灯?寻什么河灯,那灯怕是早就让来往的人给踩烂了,若是还在,也失去了意义,过了上元节放河灯,许下什么愿也不灵。

    我笑着戳穿她的小心思:“是想出门寻那个惹得你掉了河灯的公子吧。”

    桃月一下子红了脸,又羞又恼地说:“寻他做什么?”

    “好啊,你不去寻,我自己出门去寻,我碰着了就是我的!”我逗她说。

    “不成不成!”这小丫头竟急了,忙忙地拉着我的手:“好姐姐,我这就出门去。”语毕,跑进屋里换新衫子,看着她急慌慌的样子,我不禁感到好笑,上天造男人出来,就是榨取女人的眼泪的,也罢,让她吃这一回亏,就当是这漫长妖生里的教训。

    偌大的建康城里要找一个人可不是容易事,可对妖来说偏偏就易如反掌。托建康城内的小妖怪打听了,从平顺坊出来,往南到常宁街,有一条巷子名叫书砚巷,那公子就在书砚巷的一家书肆里。

    桃月在我前头匆匆地走,生怕别人抢了先似的,我故意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笑她小孩子心性。

    这巷子偏僻,门面少,行人也少,正好不引人注意。

    我合十念咒,天边灰云翻涌,风起,雾聚,阳光收敛,顷刻便洒下一场雨来,雨太大,定会淋个湿透,难免露出窘迫相来,雨太小,又不成声势,这雨不大不小,刚好够把两个赶路的姑娘逼得寻处躲雨又不至于难堪。

    我见桃月在书肆旁停了一下,撩起帷帽上湿淋淋的薄纱,整理整理头发,用帕子擦擦脸上的水,调整好仪态,婷婷袅袅地迈进书肆去了。

    我跟在她后面走进书肆,真是好运气,书肆里除了我们,没有第四个“人”。

    “这位公子,我和姐姐出门没有带伞,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了,请公子容我们姐妹躲一阵子。”一进门我便听她说。

    “不,不妨事,二位姑娘躲就是了。”那公子放下手里的经卷说,目光滑过桃月,在我身上一滞。

    “谢公子了。”桃月欠了欠身子,笑盈盈地行了个礼。

    他显然是认出我们两个来了,我见那俊俏公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连着脖子和耳朵都火烧云一般通红一片,像极了城郊武庙里的关公,我匆匆跟着桃月行了个礼,装作翻书的样子背过身去偷偷笑了起来,我们姐妹还没害羞呢,他倒先脸红了。

    呀!真是个迂腐的书生!

    没想到,还没等我笑够,书生的声音便在我身后响起:“不知小生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姑娘笑成这样。”

    不好,准是叫他听着了,我心一惊,不知该怎么回他。

    “想是公子容我们躲雨,姐姐高兴吧。”桃月说,她一向是个嘴快的。

    “是呀,我和妹妹今日出来买丝线,不巧遇上了这雨,又没有雨具。若不是公子今日行善,我们可就真没处躲了。”我忙说,当妖精久了,说谎也如说实话一样自然。

    桃月接着问:“公子贵姓?住在哪里?等这雨过去了,必然让家里人亲自谢公子。”

    这虽说是些客气话,可听起来却像盘问,我笑她太心急,可转念一想,人与人之间相识不就是从这一通盘问开始的吗?有些话,就算不当面问出来,该打听的也是要背地里打听的,这样才知到这人可交不可交,普通交往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桃月抱着“选夫”这样的心思了。

    她问的紧,不消一刻,那公子已将身世和盘托出。

    我这才知道这公子姓蒋名洵,就住在建康城里,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幼时丧父,家里有老母亲和哥哥嫂嫂,这书肆就是亡父留下的产业,本小利薄,家里雇不起太多仆人,他又会算数,哥嫂就让他出来看铺子,尚未婚配。

    尚未婚配!

    桃月不禁喜上眉梢。书肆只有我们三个,见蒋洵说的坦诚,她不问蒋洵的意愿便与他交换起了身世。

    “我姓陆,名叫桃月。姐姐叫陆浅雪。我们在平顺坊住,家中经营着一间纸铺,纸铺原来的主人是我们叔叔家,叔叔没有儿女,生前是及其疼爱我们姐妹的,去世之后便把铺子留给了我们二人当嫁妆。对了,我们是从瑜州翠微山来的。”

    桃月编瞎话的本事真是青出于蓝。哪来的叔叔,哪来的瑜州老家?要有的话,也不过我们修炼的山谷。既交换了身世,也是埋下了祸根。

    蒋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可听桃月说完他便不再开口。桃月出来撩拨男人本就不关我的事,我见架子上有一卷周邦彦的《片玉集》,便过去翻阅起来。

    路过桃月身旁时,我嗅到她身上桃花的甜香,花的妖精,优势就在于身上没有兽妖那股子腥臊气,也不像人类那样需要熏香,我们天生就是芬芳的。

    桃月那天穿着一身桃红裙衫,艳丽,出挑,头发云一般茂密蓬松,梳的整齐,额前滑下一缕分在两边,更添妩媚,黑亮的发上点缀着珠花和簪子,粉面落了雨水,水滴缓缓地从额角滑落,游至鼻尖,她轻轻拂去。

    她的粉颊像一颗经了露水的桃子,新鲜,诱人。蒋洵忍不住斜着眼睛看,桃月假装不知道,上前一步,莲步缓移,衣袖轻摇,拢在罗衫里的幽香随脚步散发,丝丝缕缕游入鼻腔,渗入肺腑,如藤蔓般攀附思绪,植根心土,灌饮血脉,未待主人发觉,贪嗔痴已一网打尽。

    桃花的甜香勾魂摄魄。

    柔荑素手飘上书台,纤纤细指浮上蒋洵手中那卷书,指尖圆润小巧,养的形状好看的指甲染了蔻丹,鲜艳欲滴,十指若笋尖玉节。桃月拈住那书的一角,稍一用力,书从蒋洵手中滑落。

    “怪不得公子这么入迷,原来是在看《程传》呀!”桃月笑着说,软声细语不忘媚眼相加,酥软的身子向蒋洵一倾,隔着一个书台,蒋洵和桃月的距离还未盈尺。

    这蒋洵唯唯诺诺地应着,身子却像虾子一般向后猛地一退,仿佛面前不是柔媚的美人,而是猩红的炭火。

    我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撇冷笑,我听闻古代有高士柳下惠坐怀不乱,可现在的男子哪个不会为女子所动?怕是女子一个眼神递过去,那边就纷乱不堪了吧?或许有,我也不信是桃月看上的这位蒋公子,他若真这么高洁,上元节那日就不该那么看我们。

    男人,呵!

    我不信他忍得住。

    背对着蒋洵,我轻蔑地哼了一下,手中的书又翻一页,是一首韵脚押的极好的词,这可比身后那两人有趣多了,桃月就像守着钓竿等得心焦的渔女,又不敢张扬怕快上钩的鱼跑了,蒋洵就是那条不知趣的鱼,兜兜转转好几圈,不肯咬钩。

    我才懒得看这钓鱼的把戏,看书渐入了迷,书肆里有什么声音都入不了我的耳朵。不知过了多久,我正看得入迷,腰上忽然被轻推一把,我抬起头来,迎上桃月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姐姐,雨停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我抬头看看门外,已是云消雨撤晴空万里,时间应该快到中午了。

    “多谢公子。”我说,略略屈膝。蒋洵还是那一副害羞的关公像,他未敢抬头看我们,只是像送平常客人那样说:“慢,慢走。”

    我走出书肆,蒋家逼仄的铺子太过幽暗了,初春懒洋洋的太阳竟隔着帷帽刺痛了我的眼,抬手揉眼睛挡太阳的时候,桃月突然扯住我的袖子:“姐姐,我落了东西在蒋家书肆那里了。”她说,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添着几分狡猾。

    “是什么?”我不想猜她的小心思,直截了当地问她。

    “是我随身带的香囊!”她说,眼睛里闪烁着少女的雀跃:

    “那书呆子估计还没发现,等他发现了,估计他也不敢私藏闺阁女儿的随身之物,还得乖乖地送回我们家里来!”

    “那可不一定。”我故意坏她的好心情:“你看他那个面红耳赤的关公像,他八成没胆子去家里找你,说不定他就把那香囊丢进炉灶里烧成灰了呢!这样既不用劳心费力去找我们家纸铺,又不怕别人嚼舌根子,岂不是更好?”

    “啊?”桃月显然是没有料到,她挑了挑眉毛,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我觉得有趣,帕子掩口一路笑着离开了书砚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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