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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路边灌木丛内,一阵刺耳猫叫声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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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天的太阳光并不强烈,却也刺眼。
一只浑身洁白的成年猫咪眨着眼睛,内里漂亮的金色瞳眼若隐若现,它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天空,发觉身上没有任何被包裹的感觉,但感到毛茸茸的很温暖。
它扭过头,倏然对上一张漂亮冷艳的精致脸。
“喵呜!!”
[怎么回事儿!!]
它立马弹射站立,冲着那人的身体叫喊。
白猫体内的赵馥雅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什么,忽地一顿。
[等等!]
“喵。”她怔住了,又尝试性地叫两声,“喵,喵。”
“……”
白猫傻傻坐立着,体内的赵馥雅开始回想着事件发生的起因经过。
太诡异了,她居然变成了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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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深秋清晨,四下寂冷。
十一月份还没过,冬日寒风便着急袭来,呼呼冷风在街巷间游荡,无礼裹挟任何人的外衣。
又京市中心。
矗立在城市中心的最高蓝光建筑,培美尔广告公司便在那里。
里面的人没有心思关注旁人,神色极为专注。不管是男女,他们穿着都十分华丽时尚,妆容凌厉,眼眸清冷。
好似窗外肆虐的冷气与他们丝毫无关。
“啪嗒、啪嗒、啪嗒……”
整个办公室响着杂乱忙碌音,如暴风雨来临前,不屈地挣扎。
赵馥雅闭眼仰躺在办公椅上,面露烦躁。
斜眼瞥向桌上的手机,想起今天早上好不容易通过的短暂假期,心沉了沉,好似有了归属感。
既然已经请假,那就没有留在公司的必要了,她一骨碌站起来,明显的失重感从头顶倒下来。
但她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习惯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文件收进包里,收完拿起桌上的手机,离开创意部的办公区。
赵馥雅走后,办公区内的声音奇迹般静了下来,像是汹涌的潮水骤然退让,掩去一切躁动。
大半的人抬起头,表情冷淡,似乎关心不多,随后又全部低了下去。
-
“嘀嘀——”
“呼——”赵馥雅夹着寒气开门进屋,肩膀间夹着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常芷春气愤囔囔:“让他滚远点!什么东西啊,那小子居然敢找小三?还理直气壮!要不是老娘在国外,上去就直接给他撕了!!”
常芷春是她的初中同学兼多年好友,这几年断断续续联络着,一年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们间的默契和感情。
嘶~
感觉到耳边忽地一阵刺痛,她立刻将手机拿远,继续接听。
“你一个大美女居然网恋!还找上那样的人!着急找对象啊,我现在就给你推男人。”她还是如此热情。
听到电话里细碎的声音,赵馥雅猜想她应该是在给自己找男人了。
也是,要是她碰上这种事,自己估计也会和她一样暴跳如雷。
“我不着急,他是我在创意交流网上认识的,聊着感觉还行才确定关系。”
赵馥雅声音悠闲无力,她随手将包丢在沙发上,去厨房倒杯水喝,喝了两口放下,转角走进衣帽间,说着:“国内开始降温了,你那边呢?”
“冷的。”常芷春不敢置信,“嘶,你怎么这么淡定?”
她拿出闲置的行李箱放倒,将手机放在饰品柜上,打开免提,起身挑选衣服,扬声:“等你看到我,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很淡定。”
声音压得实实的,暗藏着快要爆发的火山。
公司同事的冷漠和稀少的交集,让她习惯不去倾泄。
就连原本活泼开朗的不败盔甲,也被她藏在幕后。
她是个不喜欢接触新鲜事物且安于现状的人。一个人、一顿套餐、一部电影、一首歌……等等她会一遍又一遍怀念,直至烂熟于心,厌腻于口。
想真正认识她的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交流,而也只有认识她的人,才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常芷春从她淡淡低沉的声音里感到一阵恶寒。
这女人真是坏。
之后又聊了几句,赵馥雅把电话挂了,开始收拾行李。
出门前,她还带上自家的猫猫U型枕。
-
到小区外等车去机场,赵馥雅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双睁大却空洞的眼眸盯着行来驶去的车辆,迎着冰凉的风默默等待。
她眼皮往下懒懒地拢拉,貌似无话可说,对什么都厌恶至极。
前男友绿了我,凭什么是我逃到国外去?
一连串自我逼问下,赵馥雅幡然醒悟,自知不敢触碰心灵深处的答案。
——她一直有个想见,却不敢见的人
她还没有真正喜欢自己的男朋友,还在竭力完全接受他的状态。
这几年来,赵馥雅闲下来便会看看身边的人,接着自然而然地谈起恋爱。
可她总是力不从心,历任男朋友都以“你根本不喜欢我”为由提出分手。
就这样,她被甩了六次……
本来不痛不痒,赵馥雅分手后仍然继续原来的状态工作,回到正轨并重复被甩的情节。
直到这次出轨,她被稍微挑起了怒气。
她自认为对待每一任男朋友都非常有责任感,生日、球赛、纪念日等等值得被纪念的日子她一个不落,分手虽有几句争论,但也和平。
为什么要出轨?是我不漂亮?身材不火辣?还是人品差?
不,那在我身上都不是问题。
赵馥雅立刻打消审视自己的念头,因为该反省的不是自己,除了对他人的感情以外,她对自身条件极具自信。
不过也是因为他,赵馥雅开始另一种反思,她认为自己不应该陷入行尸走肉的交往方式。
自己还不够坦率,不够专注。
深秋的寒风拂面吹过,使挺翘小巧的鼻尖染上稍稍嫩红,也带出赵馥雅不易被人察觉保护欲。
她轻呼一口雾气,习惯性擤鼻,渐渐涌来的知觉无情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眼眸轻闪,视线汇入前方。
快速前进的车流,冰冷的空气,无一不让她觉得疲倦,仿佛对待发生的事和决定改变什么莫名有种无力感。
“喵,喵呜。”
安静片刻,身后毫无预兆传来微颤的猫叫声。
赵馥雅倏地激灵,有猫?
她扭过头,看向发出猫叫的灌木丛,脸颊从苍白和冷面无语到兴奋得微微泛红。
现在能让她抛开复杂情绪的,恐怕只有无法拒绝的可爱毛绒生物了吧。
霎时间,她提着行李箱,斜方向步伐瞬移到灌木从前,蹲下,轻轻拨开灌木枝,恰好和一只白色成年猫对上眼睛。
“喵!”那只猫的眼睛是金色的,浑身洁白,脚掌前后站立,抬头叫喊。
肃冷的眼眸极为高贵骄傲,喵声时齿牙尖锐危险。
“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了。”赵馥雅没有被猫的警惕吓到,反倒十分熟络。
那是她喂过一段时间的流浪猫。
她看了会白猫,想到自己待会要去机场,不免有些失望:“今天没带猫粮,下次回国给你带。”
赵馥雅家严格禁养小动物,她自己的工作又繁多,很少有空余的时间照看它,而且它性子烈,喜欢到处跑,送到好心人家,它又跑了回来。
起初她还以为白猫是赖上她了,不过没几天它也跑了,它似乎认为自己只适合自由。
想到自由,赵馥雅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要身体没事就行。
她轻笑一声,伸手想要摸白猫的头,白猫却颤巍巍地抬起左前脚,露出被铁丝紧勒的伤口,苦苦喵叫,“喵~”
看到伤口,她神色一愣:“难怪这么防备。”
她看了下手表,发现还有时间,神经大条地向白猫伸手,也不怕会被突然抓伤,“快过来。”
白猫看了看她的手和脸,竟然有些迟疑。
赵馥雅知道白猫不会走掉,于是她将大衣外套脱下来放在腿上,把灌木枝拨开更大的空间,身体前倾,趁白猫不备双手抱过来。
也不嫌白猫身上有这几天自由换来的细菌和尘土,直接抱到外套上,她边轻声安慰,边小心抬起白猫的小脚观察。
“不疼不疼,我看看。”
赵馥雅轻轻拨开它的毛发,发现铁丝勒着它的前脚根,应该是它误入违禁地,所以受伤了。
但它的毛量太多,不轻易看出来。
“我先帮你剪开,再带你去宠物医院。”她转身翻找行李箱上的包包,从里面找出一个指甲钳,还有透明小包,那是用来装行程本的。
事发突然。
她掐住白猫的后脖子。
白猫:?!
然后把白猫的头塞进透明包里,以防弄疼它,导致它误以为是攻击而咬伤自己。
套完,赵馥雅才开始弄。
她拨开白毛,轻轻捏起铁丝,对准生锈的地方剪。
“喵~喵~”
也许是被勒疼了,白猫一直叫。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点。”赵馥雅心疼地吹,尽量减轻白猫的痛苦。
白猫忽然不叫了,它的眼睛挤成一条缝,表情极囧,呆呆地看着赵馥雅,心里觉得奇怪。
[这个好看人类这么稀罕我?]
赵馥雅没听见白猫的心声,依旧认真地剪铁丝。
丝绒外套上残留着她的温度,暖人心脾,激起白猫好几年前与这一样的温暖回忆。
白猫轻踩外套,犹如踩奶的动作好似撒娇,又似扭捏。
它舒服地发出一阵呼噜声,不禁抬头望着赵馥雅思索:[她要是猫的话,应该长什么样?]
[她这么呵护我,是不是很爱我?]
[虽然她把本大爷的头塞进不明物体里……]
[不过她也是猫族的话,生得了孩子吗?]
[不对,她还没开始追我。]
[她的眼睛好深情,嗯……她在摸我,帮我拆铁丝!这就是在追我!]
[人类的求偶方式真特别,好主动。]
“好了!”赵馥雅快速拿掉铁丝,白猫立马喵喵地叫,那感觉就像是在它身上撕下一层皮。
赵馥雅赶忙对它吹了吹,如视珍宝般捧起它的头,征求:“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说是问它,其实她已经下定决心,反正她也不知道白猫在想什么。
白猫对着赵馥雅喵了一声,一人一猫面面相觑,赵馥雅盯着白猫的金瞳眼,控制不住失了神。
[人类,做我的配偶吧。]
“嗯?!”赵馥雅倏地往后仰,不可思议自己居然从白猫身上听到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沉厚磁性,带有轻蔑万众和命令的意味。
它说话了?
不会吧,它刚刚连嘴皮子都没动。
[不准躲!]
白猫突然从赵馥雅的腿上弹起来,隔着塑胶透明套亲吻她的粉嫩嘴唇。
一道白光瞬间放大——
赵馥雅瞳孔紧缩,忽感身体里的五脏六腑被强行抽离,剧烈疼痛后倏然轻飘飘的,紧接着重重地砸在狭小的空间里,十分憋屈。
就此,她的猫咪之旅开启了。
赵馥雅控制白猫去推自己的身体,企图叫醒她身体内的白猫,问它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样才能变回来。
可身体毫无反应,被使劲按的脸颊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喵。”
正当赵馥雅手足无措,甚至想着怎么用手机给常芷春报信时,一阵嘭哒声响传来。
“——嘭哒嘭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且伴有隐隐的话语声。
“那有个人晕倒了!”
“喵?”声音来得太突然,赵馥雅没仔细回想那熟悉的声音来自于谁,只是下意识抬头望。
一个夺目巨大的男人便冲入白猫的眼眶中。
他一手持着手机,嘴里呼着透白雾气,脸颊泛着薄红,神色匆匆,头发随着凉风飘扬。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嘈杂含糊,听不出几个清晰的字眼。
男人看清倒在地上的人,吃惊的表情一滞,随后大喊:“赵馥雅!”
紧张的神色、熟悉的面貌,以及慌乱无措的声音,瞬间将赵馥雅拉进不堪回首的夏日蝉鸣夜。
他身上的洁白校服沾着自己的血。一个干净开朗的少年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知有多少泪水夺眶而出。
小巷里的昏黄灯光照在他背上,他抱着自己颤抖个不停,用沙哑悲痛的声音求自己清醒点。
可自己在他怀里什么都听不见,连他的脸也看得模糊不清,点滴泪水啪嗒砸在脸上,只觉得异常难过。
他单薄的胸怀没有成熟男人来得那般有安全感,手臂也羸弱,可抱着她时却坚持不松手。
——那个她一直不敢见的人出现了。
“赵馥雅!醒醒!”
男人的声音猛地将赵馥雅拉回现实。
白猫耳朵煽动了一下。
它抬头望着男人良久,看他不停摇晃赵馥雅的身体,确定叫不醒人后对电话里的人说:“我这边有事先挂了!改天再见面。”
挂了电话,他扶起赵馥雅的身体,这时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只愣神的白猫。
白猫嘴角上扬,张嘴叫了几声,“喵呜,喵~”
[好久不见,宋鴽易。]
宋鴽易来回看了看赵馥雅和白猫,误认为它是赵馥雅养的,便俯身去抱。
看着宋鴽易的形象越放越大,白猫来不及回神,已经被宋鴽易单手绕到身子底下,虎口钳制住肋骨处,轻松地提起来,抱在宽厚的怀里。
怀抱和年少时的感觉差别甚远,可一样令人安心。
“喵~”
白猫和赵馥雅被带上车,驶向不知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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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体内住的是赵馥雅本人,她看着自己的身体靠在宋鴽易的怀里,竟觉得怪异和羞耻。
宋鴽易是赵馥雅的高中同学,两人高一相识,关系甚好。用一句话形容就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不止他们两人,还有常芷春、贺进和其他人,他们一群人无话不谈。
但高考后,他们却分道扬镳,除了赵馥雅,他们都出国了。
久而久之,以前可以彻夜长谈的朋友,突然有一天不说话了,并随着时间渐行渐远。
在车里。
白猫本能轻微歪头看着宋鴽易。
宋鴽易瞥眼注意到白猫的端详,扭头说:“放心吧,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他越过赵馥雅的身体,伸手过来摸了摸白猫的脑袋,白猫坐着,尾巴圈着自己的脚,低头有些不习惯宋鴽易的抚摸。
她抬头偷看宋鴽易,已经有五年没见了,他变得很不一样。
褪去高中时的青涩和稚嫩,他更富有男子气概,勾起的嘴角恣意潇洒,表面上看着很容易让人接近。
“喵呜?”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宋鴽易笑看着白猫,手指来回挠它的下巴,打趣道:“叫得怪好听的。”
白猫:“……”
赵馥雅忘记自己现在是喵喵语言系统了。
白猫躲开宋鴽易撩人的动作,转身埋在赵馥雅的身体。
宋鴽易看了,心中更加肯定白猫是赵馥雅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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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医院。
宋鴽易配合医生将赵馥雅送进病房做检查,自己则抱着白猫坐在医院的走廊。
他看了下仿佛无尽深渊的走廊,眼神因为过往的回忆略显落寞。
他将白猫放在腿上。白猫很乖,不乱跑,于是他安心掏出手机找赵馥雅父母的电话。
它莫名舔了舔猫爪,愣了下,伸出猫爪张开,短粗的指头有些分不开。
“……”
白猫忽然倏地跳起来,抬起前脚掌,然后傻了一样在宋鴽易的腿上绕圈,好似要抓住黏在尾巴上的逗猫棒。
宋鴽易拿着电话,另一手虚扶着白猫,说:“别跳了,待会会掉下去。”
赵馥雅没听见,继续疑惑白猫身上的伤痕怎么都愈合了?
好说的话它不听,于是他拿出逗小孩的招数,“再跳,小心没猫粮给你吃。”
“?!”白猫四肢猛地僵直,愣愣停住。
“我靠!”宋鴽易立马俯身,将痛苦的表情藏进怀里。
白猫不明所以,但随后几秒便明白了。
体内的赵馥雅看着自己的双手狂叫:我去,我居然踩到宋鴽易的命根子!
她刚要嫌弃地躲开,宋鴽易突然抓着白猫的后脖子提起来,底下痛到直不起腰,肺部快呼吸不过来了。
断子绝孙的疼从那个地方传递到每个神经末梢,“呃……”
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白猫,下意识质问:“你想死是吗?”
白猫缩着四肢,尾巴勾起来挡住私密位置,“喵呜。”
发觉白猫的畏缩,宋鴽易本来想善罢甘休的,毕竟它一只猫,能明白什么叫断子绝孙痛吗?
可视线下移,他注意到白猫颤抖的尾巴。
嘴角不禁上扬,作恶心陡然升起,坏笑地瞟了眼表情窘迫的白猫,冷不防上手迅速拉开白猫的尾巴,发现了两个距离较远的点,于是抬头阴笑,“你是公猫啊~”
赵馥雅霎时觉得晴天霹雳。
怎么还变性了?!
宋鴽易转身把白猫放旁边,恐吓:“等赵馥雅出来,让她立马带你去做绝育,一看你就是没做手术,断了也好。”
白猫:“喵!!”
他没管白猫的抵抗,大手直接捏住它的头,转眼看电话已经被接通了,连忙道:“喂您好,赵叔叔吗?我是宋鴽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