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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逋逃之臣 下

    说带去见官,就去见官。

    阿宁急忙地头扭了过去,不再靠向男子半分。心中的怒火又添上了几分焦油。

    这人从下马,就紧抱着她不放。

    该死,她该如何逃脱?

    沿路上,她只能仰头,思索之后的事。

    外面的天空与屋檐的横叠交错,所见的屋檐都向上高高翘起。

    檐上眺望去尽是广大而深远,房脊上安了两个对称的鸱吻。

    鸱的嘴折而向上,像要张口吞了那屋脊般。

    她盯住鸱吻,陷入了每逢春节时,阿耶都带着她去庙寺为阿娘与外婆外公祈福祝寿的回忆。

    寺庙上面,也有这奇特的饰物。

    听阿耶提起,传说中龙有九子,这鸱吻便是龙的第九子。

    它喜眺望高处,口润嗓粗,好吞水,可避灾火驱魑魅。

    前头带路的阿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打量了那人怀里的小娘子一眼后,犹豫地望向了男子:

    「李牙将,是否需要帮忙?」

    那人则低头瞥了阿宁一眼后,一脸悠然地起了笑:「不用。」

    双臂抬上,把她拴得更紧了。

    怀里的小娘子不禁打了身颤,身子也变得僵硬。

    「崔府尹就在此,李牙将请。」

    领头的阿郎朝他们恭敬地拱起了手,朝里头指了指,示意他们进去。

    男子侧眸阿郎一眼后,不对阿郎点头道谢,兀自地将阿宁抱了进去。

    未等阿宁稳住,一声摔落,就被那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的双手被绑住,没有任何支撑点的她,她的下颚撑住了地,被摔得直流下眼泪。

    嘴上塞住的布条,也随之松脱。

    上方的人的眼神透着轻傲,压低了嗓:「你要的人在这里。」

    阿宁忍住了脸上的火辣,艰难地坐了起来。

    一把温润的嗓音从前方响起:

    「李牙将,可别动怒。若被你阿耶知道了,莫说吾欺负他的小儿郎......」

    阿宁抬起了头,前方正坐一位四十有余的男子。

    素白圆领袍,领袖上缀了梅花纹路。他的唇角轻微勾起,正淡然地烹煮着茶。

    身后方的屏风,恰好是一幅仙鹤飞云图。

    那人低声轻笑,腔调散漫:「崔府尹何出此言?只是以人换人罢了。」

    白袍男子瞥了眼这年龄可当他孙子的那人,眼睛直盯住炉子,用钳子翻弄几下后,才冷不淡地对旁侧的侍奉招手:

    「把人带上。」

    站在他旁侧的侍奉告退后,他又抬起了头,转向了坐在地上的小娘子。

    他朝站在一边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

    侍女朝向他施了个礼后,才走到了阿宁的面前。先是将捆住阿宁双手的结解开,后是拉她起身,把她扶坐到了坐榻上。

    眼见此状,他这才轻啜了一口茶,对着纹丝不动的那人,客气地指了指另一边的坐榻:

    「李牙将,你也请坐。」

    见到那人安静地坐下后,他又低头,继续翻弄炉子,自言自语般:

    「这儿郎,终该对娘子温柔些。」

    才刚坐下的那人,俄尔变了脸色。可未等他发怒,屏风后面就走出了一位双臂被麻绳捆住的少年。

    少年被人牢牢地压住,一把被拖到了堂前。

    「阿思!」阿宁立即从榻上跳了上来,迎上了少年的目光。

    少年原本紧绷的脸,在见到小娘子后,彻底消失。

    直到一把冷嗓,低唤了他的名字:

    「阿孝。」

    他侧脸看去,眸中瞬即亮起了光。睫毛微颤,他似乎无法预料这位的到来。

    「少主公!您怎会在这!」他欲向前,却被两侧的大汉们压制住,无法脱身。

    「崔府尹!」

    此前此景,那人不禁站起了身,对白袍男子启口凛声。

    白袍男子此刻怀抱住手,盯住茶叶不动。须臾,他才挥了挥手,指示手下的人把少年松绑。

    卸下绳子后,少年立刻跑到了那人面前,半膝跪下,拱起了手,垂下了眼:

    「阿孝,拜见少主公。」

    被少年唤作「少主公」的那人站起了身,将他扶起,仔细端详了他的腿后,眉间忽然促成了一条狭缝,声音沉下了几分:

    「阿孝,你没事吧?」

    语气虽然淡漠,但夹带一丝紧促。

    「阿孝无恙!」少年的眼底透着喜悦,又重复了自己的犹疑:「少主公,您怎会在此......」

    「这事,稍后再议。」那人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肩,眉头的紧蹙,也随之消散。

    阿宁坐在另一侧,微瞥了他们一眼,她现在予加肯定,那人对少年的在意。

    一声嗤笑,把她从思绪中拉出。

    她往上一瞧,却见白袍男子的眼睛半阖着,清扬的嗓音徘徊了他们的耳间:

    「你这少年郎,莫不是李牙将新收的小儿。若不说话,瞧着也挺别致。」

    听着这怪腔论调,少年的脸色转继阴沉,盯住了高高在上的白袍男子:

    「你这人,看起来风度,说话倒是阴阳怪气的!」他捏紧了拳,正想要上前去,一个不及,守在白袍男子身边的侍卫们就涌了上去,纷纷地用剑抵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个快步地挡在了少年面前,幽深如潭的目光对上了白袍男子:

    「崔府尹,你这话,是否逾越了。」

    「抱歉抱歉。」

    白袍男子低声笑后,再度挥手,底下的侍卫们这才收起了剑。

    他的视线移到了眼前的小娘子,细细地抿了一口茶后,才悠哉地开了腔:

    「这小娘子,吾就收下了......」

    听见此话,阿宁的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慢着!」

    少年的厉声出言,此时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他的眉头一紧,随后在那人身边附耳。

    听罢,那人轻勾起了眸,重重地扫过阿宁一眼。

    阿宁则被吓得低下了头,心直怦怦地跳,不再侧眼看去那两人。

    她用余角轻斜一眼白袍男子,他优雅有止、举止从容,保持着笑容,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崔府尹......」那人半阖了眸,又缓慢地掀起眼皮,最后才轻抿了唇:

    「这女娃娃,我要了。」

    白袍男子轻挑了唇,佯装不解:

    「你将这小娘子抓来,莫不是为了同你的郎儿交换......」他稍稍地勾起了眉,似笑非笑地瞧住那人:

    「怎么?舍不得了?」

    那人被这笑搞得心烦意乱,浑身散发深戾,语气极为不耐烦:

    「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袍男子轻啜了口茶,用宽大的袖袍挡住了笑:

    「这事,从长计议......」他掸了掸衣袂,起了身,往下瞥了眼侧榻的小娘子后,眼波转而悠长:

    「不如,就让小娘子,同少年暂且留在这。李牙将,则同吾进内商议如何?」

    那人的眉间忽地了怔,目光阴沉,轻飘飘地朝着阿宁勾了两眼后,才同白袍男子走进了内堂。

    这一瞟,吓得阿宁连忙低头,大气也不敢喘。

    一群侍卫,也将她团团围住,不让少年有机会靠向自己。

    半晌后,他们才从内堂出来。

    白袍男子的唇边扯出了一丝笑意,对着那人拱起了手:

    「若这事成了,吾可要多谢李牙将了......」

    那人随意地作了个辑,他稍抬起了眼睑,但脸色愈发阴暗。

    阿宁把头偏了过去,不想同那人的视线交汇。

    「吾,可否借这小娘子谈谈话?」

    一声朗笑,那人的脸色变得难看。正欲起声发难时,白袍男子的眼中含笑,又轻缓地补上一句:

    「是有关小娘子家中的琐碎之事。」

    阿宁的心头可算一紧,她抬眼看向了男子,却见男子的眉眼间透着疏离,无视了她。

    她紧咬起唇,又转眼看向了少年。

    那双的灰眸撞上了她的眼,虽曾想忽略,但到底于心不忍,少年又把目光落到了那人身上。

    少年眼中流露出的急切,几乎要穿透那人的脸庞。他无声地曳紧了指尖,最终只能点头默允。

    阿宁见状,她赶快地对那人深深地躬身后,追逐白袍男子的步伐,也走进了内堂。

    待坐定后,白袍男子才露出了和蔼的笑:

    「你就是攸宁吧?」语调不大不小,极为温和,就如一位长者对小辈的关心询问。

    阿宁朝着白袍男子,怯色地点了点头。

    瞧见小娘子的神情,白袍男子不禁微皱了眉,又接了下去:

    「小娘子,可知外头这二人的身份?」

    她张起了嘴,思索须臾后,又把话吞在喉咙中,摇了摇头。

    白衣男子轻噙了唇,颇似无奈地看着阿宁:

    「你不认识人家,还能同他人走,莫不是胆子太大,不怕他们将你卖了?」他轻叹了口气,没瞧见阿宁的已然沉下的目光:

    「一个是刚平定徐泗之乱的沙陀族人李都护之子,李克用。另一个小郎,则是李克用的小都统,李存孝。」

    白袍男子先是笑语,语调随后急转直下:

    「这沙陀族,骁勇善战,但非我族类。如今,边疆战将个个狼子野心......」

    他稍作顿住,看着那双疑惑的双眼,他轻语低诉:

    「小娘子,吾同你说了那么多,你可听懂?」他凝望了她,又轻抿起嘴:

    「吾就想同小娘子提个醒,不可轻信他人。虽说是你阿娘遣来了他们,可防人之心总不可无。小娘子,你可明白?」

    阿宁的视线向上一抬,不安地朝他轻点了头。

    「吾接下来说的话,小娘子都得认真听,万不可泄露半句。小娘子,你可明白?」

    瞅着那张严肃的脸,阿宁的眉头转而一紧,又点了点头。

    白袍男子调整了呼吸,悄然地靠向了阿宁:「公主之死并非偶然,你的外公确实死得冤枉。」

    「什么!」阿宁的瞳孔收缩,惊慌的神情都被白袍男子映入眼帘。

    他打了噤声手势,示意阿宁小声些。

    阿宁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急忙地捂住了嘴,羽睫颤抖,似乎随时掉下泪来。

    白袍男子半蹲,视线与身体颤巍巍的阿宁对望,放软了嗓音:

    「这起案子相当棘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翻案。吾不盼小娘子能理解,但愿你离长安越远越好......」

    不等白衣男子站起,她倏然起了身,跪在了男子的跟前,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

    「攸宁对崔公有一事相求。」她的唇微微起颤,脸色泛白:「崔公,可否助攸宁打听,阿娘同外婆,此时此刻可否平安?她们还在京兆狱里......」

    想到阿娘与外婆,阿宁只觉浑身无力,心跳加速。

    白衣男子快速拉起了阿宁,他轻摇了头,仰头哀叹:

    「不瞒小娘子,上次为她们求情的,不是被贬了官,就是贬官前夜,服毒自尽......」

    他扯出了苦笑,紧捏了指:「满城文武为了自己的官职前途、妻儿老小,深怕触怒龙颜,不敢为这冤案上奏平反。而这些率先起头的正义之士,最终却落到了这般下场。人世之悲哀,莫过于此。小娘子你既能逃出,已算是大幸了。顾好自身,就是对得住那些真心待你之人。」

    阿宁簌泪而下,身子瑟缩,一语不发。

    白袍男子的眸光闪了闪,把脸微侧了过去:

    「小娘子,吾不忍心瞧你这悲伤模样。吾会帮你打听打听,但切记要照顾好自己。小娘子,你可明白?」

    阿宁啜着泪,勉强地点了头。

    他欣慰地从案几上拿了玄青色的荷囊后,递给了阿宁。之后,他又拿出了一口染上天青燕瓷哨,挂在了阿宁的脖颈上。

    阿宁本想推却那个荷囊,却被他制止:

    「一些碎银,权当小娘子你的安生费。小娘子,萍水相逢,你莫要拒绝。」

    他又指了指挂在她颈间的瓷哨,语重心长:

    「这瓷哨......若在朔州,遇到了难缠之事,彼时可用这瓷哨告知予吾。」

    小娘子的眼梢、鼻尖泛红,他的目光略斜,从怀中掏出了一抹手帕,递给了阿宁:

    「一旦有小娘子家中消息,吾定会传信予你,你切记把这瓷哨收好,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免得你同吾惹祸上身。」

    通红的双眼,望向了白袍男子,她又突然跪下,叩了三拜:

    「攸宁,永不忘崔公今日教诲!若我阿娘与外婆他日获救,必定会亲自向崔公酬谢!」

    「快起!快起!」他扶起了阿宁,眉头紧锁,眼底下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

    随着屏风外,一前一后地出现了俩个人,少年锁紧的眉头,才稍微舒缓。他疾趋到了小娘子面前,不由分说地抓起了她,把她护到了身后。

    他俯身向前,仔细一瞧,小娘子的眼角、鼻梢都是红红的,好似哭了一场。

    他的眸子里继而盛起了郁怒,在剜了朝着他笑的白袍男子一眼后,他的怒火又提高了几分:

    「阿宁,你怎么哭了?莫不是那人欺负你!」

    阿宁勉强地扯起了笑,立即摆了摆手推脱:「没有的事。」

    不待少年的怒火,那人轻啜一口茶后,便站起了身,朝着白袍男子拱起了手:

    「我看时候不早了,就不耽搁崔府尹了。崔府尹,告辞。」

    说罢,他抬起了黑漆漆的眼,眼里尽是轻蔑。

    白袍男子弯起了嘴角,微微拱起了手:「吾才要同三郎道谢......记得同吾向你阿耶问好。」

    他随之施了个眼色,领路的阿郎早已站在他们面前,伸出了手臂,指向堂外:

    「李牙将,请。」

    那人扫视了带路的阿郎一眼,轻哧一笑后,便转过了身,跨出了门槛。少年见状,也拉起了一旁的小娘子一道离去。

    刚才押送李存孝的其中一位侍奉,走到了白袍男子面前,作了个辑,才缓缓开声:

    「主公,这李牙将年纪虽小,胆子可不是一般大。竟敢只身入府,同主公您索人!」

    白袍男子弯起了眼,依然直盯门外:

    「这李三郎,前年可是同他阿耶——朱耶赤心领军,随康公一道灭了庞勋,平定了徐州之乱。小小年纪,冲锋阵头,英勇凶猛,强悍无畏。只可叹,他非我族类。康公如今被奸人所害,贬至恩州。吾接任其位后,不敢说如孔明先生般,政事无巨细,但也尽量做至柔以恩惠,来以兵威。若非如此,你以为那些马上蛮族,可会轻易任吾摆布?朱耶一家,平定叛乱有功,得到圣上赐姓,预备属籍,系出郑王房。圣人虽留李国昌留任京中数月,想要磨其心智,让他瞧识长安的繁华盛大,由此对大唐效忠。但经连年战乱,你我切知这已尽数强弩之末,万鸟朝凤已然成为案上空谈。近来,这群党项蛮子又再边境为伍作乱。不待时日,长安定会再次下旨,命李国昌回去振武镇压党项。彼时,朝廷也难以再约束李国昌。」

    侍奉点了点头,极为同意:

    「这朱耶家,确实辈出人才。前有一个李国昌,后有一个李克用。李三郎年少有名,在庞勋战乱前,在河东就颇富盛名,被人唤作李鸦儿。听说,他出生时井水涌出,白气充溢庭院,自小就喜说军话。十三岁,还能一箭双雕。这不出十四、五岁的少年儿郎,在此次战役,以一敌十,击退叛乱贼子,还被圣人亲封了云中牙将。这股气势,不容小觑。」

    「你何时相信这些神鬼叨叨了?」白衣男子坐在榻上,闭起眼摇头后又问:

    「你私以为,他旁侧的少年郎,又以为何?」

    「主公,您还记得昨日蒲津渡八死一伤的案子?仅存的小娘子,此刻尚未苏醒。而八具尸体中,成年男子六位,另两位则为女子。除却一具已焦作的女尸,剩下的都是从脖子下口,一刀毙命,面目全非,手段可谓残忍。据了解,这些人生前皆是以采生折割为生,尽拐带良家幼童,做着肮脏的勾当。而且,似乎同韦相公有关……」

    「继续。」白袍男子轻搓了手后,示意说下去。

    侍奉的目光停驻在他揉搓的双手后,接了下去:

    「那日,有人先是瞧见攸宁小娘子被这群人牙子带走。随后不久,这叫李存孝的儿郎,就骑着马在街上横冲乱撞,还带上了一位模样十五、六岁的娘子。彼时,又有人往街道上扔钱,众人纷纷上前抢钱,才导致了骚乱。」

    白袍男子抿了口茶后,低声轻笑:「闹得如此大的动静,你打算如何处理?」

    侍奉拱起了手,压低了头:

    「主公,标下打算把这事导向植党营私。同州薛刺史近期才获路相公的提携,升至京兆尹。若此事,可以当成一枚引子,挑拨韦、路二人,从而产生嫌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贩卖人口,乃是大罪,谅韦相公就算知晓此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彻查。再者,就算韦相公能在长安只手遮天,若不是嫌命长,也不敢往沙陀军一事上插上一脚。」

    白袍男子凝视飘在杯缘上的一絮茶叶后,才慢慢地勾起了笑:

    「且看此刻他们同心协力、排除异己,如掌握全天下的气势般。但这二人总归同路人,都迷恋权力,皆妄念这人上人之位。所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就算无吾的推波助澜,这二人迟早都会因权而反目,拉扯对方落马,这只是早与晚之事,吾只是将此事提前罢了。」

    他转了一眼,眼光略斜地看向了他身侧的侍奉:

    「你记得要妥善安置那位小丫头,此事切莫牵涉无辜之人为好。」

    「主公,英明!」侍奉把头压得更低,逐又开口:

    「标下还有一事要禀。这一刀毙命,非常人能及。仵作也同标下说过,这杀人者,与之后损坏面容者并非一人所为。这割喉的手法虽相似,但所使用的刀种、致死的力道皆有不同。常说沙陀军骁勇好战、脾性凶暴。若不是今日见到这少年郎的身手,标下还不敢相信,这八具尸体,皆是一位未及冠的少年所为。」

    他抬起了眼,拱起了手,神情恭谨:「若不是主公今早提醒,标下临时多派了几个府差围困了他,否则还真难牵制住这少年郎......」

    白袍男子的眉头紧皱,随即露出一丝无奈:

    「原以为,这少年郎只是个异族娃娃,却没想是个狠角色,日后必为可造之材。可恨啊,非吾所用!往后要牵制沙陀军,恐怕难上加难。」

    侍奉的脸色微变,眼中溢出忧虑:「沙陀族人残暴无礼,这攸宁娘子且不是身陷囹圄之中?她才刚逃离了虎窝,又进入鳄潭。标下担心这小娘子会出事......」

    白袍男子轻瞟了他一眼,盯住凉透的茶水,莞尔一笑:「这事你倒不必忧愁。介于康公同李国昌的旧日关系,他们可不敢怠慢了攸宁娘子。还有,你忘了于相公与广德公主?」

    「于相公与广德公主?」

    轻斜了一眼侍奉脸上的困惑,白袍男子不加掩去了嘴边的笑:

    「牛头阿旁,早已不得人心。何不顺水流舟,卖个人情予于公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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