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绝情,旅沅箜无心再去想任何事。面目逐渐狰狞显出明晃晃的憎恶与嘲讽,忽而发出森森的笑声。
堂上一时哑言,公西文气得不轻,也跪在了地上:“求元颉大人彻查,这事与旅家绝脱不了关系呀!”
“旅王君撇得倒是干净,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你可已经替旅小姐认了罪了!”旅沅箜并未抬头去看说话的人,听声音是东闻倾。似是才赶到,他额头上还挂着细细的汗珠。
“臣建议,暂且将旅小姐关押,事有蹊跷,臣自请去彻查此事。”
座上人点头答应。
狱塔中频频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听闻是旅择江自请废去旅沅箜所有妖力。
狱塔的刑法冷酷残忍,祣沅箜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
这狱塔中都是即将处死的死囚犯,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死前不免比平日里更加扭曲,越是恐惧越是需要释放。因此见高位者堕落就越发想要撕咬折辱一番。
一些灵力低微的小妖试探着用长甲戳入她的心脏,也有的妖力霸道,咬破了她的手腕。个个都总要食些血肉才称心。
祣沅箜惨叫不绝,看守的人看惯了也就没理会,反而嘲笑她是活腻了作死的。
旅沅箜听着看守的人将她说的低贱不堪,心里暗暗发恨。
最后是左手银镯迫使它们远离了旅沅箜,阎猫不忍她如此狼狈。只是它没想到自己好心帮忙却不慎误杀了两只刚化作人形的小妖。因此旅沅箜又挨了整整两百神鞭。
傍晚,旅沅箜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角,阎猫现回原形,替旅沅箜舔舐着伤口,心疼的低“喵”了声。说来神奇,被舔过地方,伤口开始结痂,但内伤总归不能痊愈。
再晚些,旅沅箜觉得周身空气冷冽了起来,空气中飘着很淡的风信子花香,她莫名感到很安心,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怀中小猫在她臂弯里扭了扭身子。
她看向出现在简陋牢房中格格不入的鹞恣,肩膀不自觉颤抖起来。
她尽量掩饰自己的狼狈,死死地咬着上嘴唇,将怀中的猫抱得更紧了些。
这次是鹞恣率先开了口:“答应过你,护你周全。”他并未想到这些变故,无意害她,但此时见祣沅箜这幅狼狈相,他还是觉得自己很愧疚。
对方只说了这一句话,祣沅箜眼中就逐渐地蓄满了委屈,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滴落在了地上。在堂上被众人咄咄逼问、无端掌掴时,她一度以为再无生路可言。
想要得太多,她便比之前更加恐惧死亡。
祣沅箜难得还能显出一丁点期许之色:“去哪儿?”
鹞恣摇了摇头,说实话他也不知该送到哪儿,她似乎没什么安身之处,他不善猜度,索性直接问她:“你想去哪儿?”
“你要的东西,我没弄来。”
阎猫闻言便窜了出来,将东西叼给了面前的男人,只是一根钗子。
月黑风高,寒风瑟瑟,狱塔无故燃起大火。两日后,大荒人尽皆知旅氏弃女罪责深重,畏罪燃塔潜逃。
不知睡了几天,旅沅箜是被叫卖声吵醒的。刚睁开眼便看见鹞恣在一桌子旁坐着。室内装饰平平,颜色也单调了些。
“你醒了?”
旅沅箜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哪?”
“大庆。”
“大庆……人间?”旅沅箜显得很意外。“我们怎会在此?!!”
鹞恣也不隐瞒:“大荒四处是你的画像。”
旅沅箜闻言眉间颤了颤,而后挤出了个笑来:“无所谓了,我从来不被接纳。”
她深吸了口气:“我贱命一条,这灵力本就低微,如今没了也不是什么可伤心的事,想是寿命与凡人无异了。”继而看向鹞恣。
“他们的死当真和我有关吗?”说罢,旅沅箜眼里显出紧张,静静的看向男人。
鹞恣轻叹口气: “公西谂半月前,看上一女子,他夫人便杀了那小姐与侍卫共14余人。他也在场并未阻拦。他们如今这样的确与你无关。”等他说完,旅沅箜便不再说话,皱着眉沉思起来。
片刻后她耸了耸肩,语气平淡:“所以他哭的不是其夫人,是那女子。”
她突然又想起一档子事,于是便试探道:“想是那三尾狐做了什么,恰巧被我碰上,你才寻上我,对吗?”
鹞恣点了下头默认,随即端起一只茶盏放在了嘴边。
那日她杀了那狐妖,扒皮时便察觉那狐妖体内有股相冲的内力,想是吃自己前已经饱食过了。
那小姐也是个可怜人,无端被害死后尸骨也不得安息。边想着她又丧着脸,又沉默起来。
然后她支着头又悄悄瞧了眼鹞恣,他那么厉害怎么不杀了他们,还是生性凉薄,只寻这狐妖麻烦?
鹞恣不喜这沉闷的气氛,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想起了件事来,看了眼丧着脸的女子,不知怎么开口。
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喂!过了结界,你今生怕是没了机缘。”
祣沅箜仍瞧着他发呆,他又是怎么有本事出这结界的?
上古时期,妖孽横行,为祸人间,凡人终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帝心系苍生,在元颉武峰后山设下结界,将妖族驱逐于大荒。
凡间一分为二,由怵桑武神掌管结界,并设下禁令:凡过结界者,修为减半,终生无后,劫数不断。
上万年过去了,一切归于传说,除了那个结界仍旧存在,彰显着神的旨意。
刚才就看见他磨蹭的样子,还以为什么事呢!她从未想过这事,从未想过会和一男子……
“还有,你灵力全失,再过了结界,你余下的寿命怕是仅剩百年。”
“哦!”
哦?回应他的就只个哦字!鹞恣看着这人,觉得她傻得可怜……
鹞恣神色凝重,祣沅箜都看在了眼里。大灾大难后,她也想说些心里话:“你可能觉得,你让我变成如今这样,我是可怜的。我一直是可怜的,但来到这儿对我来说也是种解脱。”
这时,吵醒她的叫卖声又吆喝起来。是从楼下传来的,夹杂着其他商贩的声音。她突然有了精神,瞟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又瞟了一眼鹞恣。
几日前,她还很惧怕他,但在狱塔时就不怎么怕了,在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很安心。
正要开口,她左手上银镯晃了晃,粉脸猫蹿到了她怀里。
她惊喜道:“小猫,你怎么出来了?我没空与你玩,我要出去,你别让人看见了。”
“喵呜~”
“无事,这里与神族不同,凡人对万事都很包容,倒是你,自求多福。”说罢又看了眼猫。
鹞恣难得肯多说几句话,她眼睛一转便更大胆些:“可给它取了名?”
鹞恣并未在意:“阎猫。”
“你呢?”祣沅箜眨着眼问。
说完祣沅箜便被斜了一眼,所幸鹞恣并未生气:“鹞、恣!”
说罢,甩袖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踪影。
旅沅箜懵在原处:他抛弃你了?
“喵呜。”
神族对于人间了解甚少,毕竟代价沉痛 ,此时的祣沅箜别提多兴奋了。出去后发现客栈正处街道上,回头看了眼门匾,财、源、客栈。
好名字!
“神族”皆是非人物修炼而成,而人间神往的是得道飞升。故人皇有令,“神族”不掌人间事,凡人只敬天上仙。
上万年过去,所谓“神族”也只变成了吓唬小孩的传说。
正值人间秋季,天已开始转凉。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旅沅箜新奇地四处转悠着。是不是发出些感叹随手招呼了一位老者:“老伯,这是哪儿啊?”
老伯抖了抖肩上的竹背篓,打量了跟前的女子两眼,微微眯眼:“看姑娘打扮不像本地人,姑娘打哪儿来啊?”
出门在外,她张口就来:“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一场大火,那日我浑身燥热昏厥了过去,醒来就和我的猫在这了。”
旅沅箜说着还洋装疑惑,扶了扶脑袋。
“哦!是这样。”老者闻言摸了把白胡子:“这儿是上京,天子脚下,最是繁华了。姑娘可以看看咱上京的衣裳,都是当下大庆最时兴的样式。”
“好啊,多谢。”与老伯道完谢后,旅沅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是那件烟粉色的衣裳,还是初到谣珑谷时专门洗过的。
旅择江很少准她出门,因此她很少有新衣服,她也一直不甚在意。
记得有一日旅夫人带她去了一个什么赏花宴,她才有了件还算体面的衣服。
只是旅夫人不知她的尺寸,侍女丈量的时候也马马虎虎,她清晰地记得那宴会上她被勒得很难受,只是用手抓了抓,左腰处便崩了线,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旅夫人觉得被拂了面子,回去关了她足有两月。
再想起往事,祣沅箜总是胸闷的慌。
她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姑娘们,自己的衣裳的确是太素了。
看着周围谈笑而过的女子们身上的衣裳样式,果真别致新颖,让人移不开眼。
还有她们梳的发髻,个个精致紧俏、如云盘回,比她的披肩发好看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暗暗下定决心,循着墙折返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