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山岚一时不知道该感慨，原来动漫会让孩子有不合理的期待这件事是真的，还是自己马上开口告知朱白“动漫都是假的”这件事会让自己显得很残忍。

    “就像你也不知道，来追杀你的人都拥有什么能力。”叶山岚一字一读斟酌着说，“这件东西它，也不是简单就能弄出来的。”

    当然不简单了，这可能需要基础物理发展到下一个纪元，将这种看似不可能的幻想，通过物理的变革变为可行，甚至它在未来也可能因为造价、复现成本等原因得不到普及。

    朱白对此适应良好。

    只能说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叶山岚想象里情绪化的一面本来就是夸大，朱白仅仅只是稍感遗憾，但并没有太意外：他甚至并没有开口问出，那你的抽屉里有传送门吗？这种问题。

    “虽然可能受制于我个人见识有限，需要权限的机密基地、巫术、神学、佛学、道教理念都不太懂，”她对朱白解释，“但就日常而言，我们这里，应该只能算是低魔低武世界吧，可能找不太到你们需要的东西。”

    “不，想象力本身就是一种财富。”

    朱白微微颔首，左手捏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在我们那里，特别拥有想象力的工匠往往也炙手可热，能得到相当高的礼遇。”

    “可能在任何世界，创新都是第一动力。”叶山岚说。

    朱白点头。

    “你换了手套吗？”

    突然跳转的话题让朱白愣了愣，他下意识伸出手来。

    这是一双非常普通的白手套，与昨日的那套就只差了靠近手腕处的剪裁，现在这副作了一点非常微小的修饰。

    手套这种东西，和男士日常的西装一样，不特意做大的修饰就很难觉察区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男士在重要场合会佩戴较为有特点的领带、胸针、宝石袖口的理由。

    叶山岚竟然能一眼看出来自己换了手套吗？在自己只有10CM的情况下？

    “的确换了一副，怎么了吗？”

    “我还以为你是不用换衣服的呢。”

    朱白身上这套复古西装非常有特点，有点类似改良版的早期中世纪男士礼服，除了颈间扣子上的黄色蓝宝石非常瞩目，乍一看整体上黑白分明，但黑色和白色的部分，尤其荷叶边的连接处，实则隐晦地藏嵌碎金属和墨玉，将低调和张扬勾兑得相当和谐。

    但也正因繁复，难免限制行动，可叶山岚看他一天多或跑或坐，边角也没有明显的折痕。

    “那会损耗很多能量。”朱白无奈地说。

    但这种回答的潜台词就是，如果能量充足，他还真的可以一直不用换衣服。

    “那你的备用衣物……你住在哪里来着？”

    叶山岚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和朱白的谈话里略过了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明明是她租的房子，而朱白现在是她的室友，但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位新晋室友住在哪儿。

    自己搬进来时自带的家具不太可能，既然他都已经和这间房间的很多任租客一同生活过，肯定只会是在旧家具……衣橱里？

    衣橱的确是房东租赁房屋时留下的大家具，但是这种双开门的家具，一旦两边都敞开就一览无余，在整理的时候她上上下下都检查过，还喷过杀虫喷剂，应该不会是在那儿。

    难道是墙壁外吗？像抓不到杰瑞的汤姆猫里那样，在墙壁上钻一个拱形门……

    她随手拍散这个明显不科学，但莫名喜感的可能性。

    朱白从桌上跳下来，路过她坐的靠背椅，慢慢走到叶山岚的床边。

    叶山岚：？

    她的床单是垂落到地的，只见朱白掀起床单的一角，露出了叶山岚原以为是实心底木床的一个抽屉，抽屉原本应当是把手的地方掉了，只剩个黑黝黝的小洞。朱白双手一撑，那身华丽的西装划出一个弧度，他整个人便翻进了洞。

    叶山岚有话哽在喉咙。

    她打开床头灯，伸一根手指搭住那个小洞，轻轻一拉。

    抽屉缓缓打开，露出了朱白的小房间。

    床单是一块不怎么规则的花布料，枕头是一块干净的擦圆了头的小橡皮，被子疑似是什么洋娃娃身上拆下来的围裙；掀起床单的一角，下面的床身由报纸一点一点裁成长方形堆叠起来。

    床的旁边是同样用报纸堆起来的写字桌、小椅子，因为太小，裁了当椅子的报纸上甚至有的一个字都没能裁全。

    10CM小人的西装很小，用曲别针就能轻松代替衣架，挂在用黏胶贴在抽屉侧壁的几根铁丝上。

    几个小纽扣同样粘在抽屉侧面，叶山岚眼见地发现有几条小领带卡在纽扣中间的镂空处，稳稳当当地吊在半空；与小纽扣相对的地方，则粘着一块碎镜子……

    “我来到这里时，第一任租客是位老爷爷，每天都要拿老花眼镜看报纸。”

    “第二任租客是带小孩的妈妈，她缝衣服的手艺很好。”

    “第三任租客是一个有点胖的男人，他似乎以速写卖画为生，每天都会有很多铅笔屑掉在地上。”

    “第四任……”

    “第五任租客和第三任租客很像，但她喜欢画丙烯画，每天地上都布满颜料，我有时候没办法落脚，就只能……”朱白眼神游离了下，叶山岚很体贴地没笑出声，恐怕这件租房闹鬼的传言就是这么出来的。

    “第六任就是你了，叶小姐。”

    报纸、布料、纽扣、橡皮……朱白的房间仿佛一个锁住不同租客人生的秘密匣子。

    它轻轻撬动最感性的部分，因此哪怕知道自己是最后的观赏者，叶山岚也不由自主幻想了下，自己呢？自己会在朱白的房间里留下些什么？

    叶山岚在短暂的恍惚后突然想，可是比起被收集，她完全可以将想要给朱白的，都直接交付到他的手上。

    “那你还缺什么？”叶山岚带着微笑和朱白对上视线，忽然福至心灵，“或许，你还需要一盏小台灯？”

    -

    从她昨天搬进新家开始就事态频出，完全没有给叶山岚预留出整块的空闲时间敲键盘。

    朱白很喜欢叮当猫，尽管他没有明确表态。叶山岚将手机重新用支架架好，放到朱白面前，自己重新坐回到电脑桌前。

    但冥冥里，似乎就有人铁了心的不想让叶山岚安稳工作。

    “叶小姐，有人敲门。”

    叶山岚从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里抽身，抬脸时还有些被打扰的不悦，但真正从椅子上站起身，那点不悦便重新消失在慵懒里，窥不见分毫。

    她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回头瞅了朱白一眼。

    “是谁？”

    “下午那个男孩子。”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也不管听到答案的朱白突然紧绷，从桌上跳了下去。

    叶山岚打开门，用身体挡着门缝，双手搭在胸口俯视眼前一脸乖巧的男孩。

    “姐姐，这是妈妈让我给你的谢礼。”他把一个塑料袋递给叶山岚。

    塑料袋里装着很多圆饼干，形状不是很统一，不少有些明显的毛边，看得出是男孩的妈妈手工烘焙的。

    叶山岚定定地和男孩对视了有半分钟，才挂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带点讽刺的笑容把饼干接过来。

    “谢谢，替我感谢你妈妈。”

    “我会转达的！”男孩笑眯眯地说完，忽然张大眼睛，指着叶山岚的左臂惊呼，“啊，姐姐，你肩膀上沾了东西。”

    叶山岚下意识去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塑料小圆片。

    男孩这才重新挂起笑容来，喊着“那我就先走了，姐姐回见！”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叶山岚拎着那袋饼干进了门，招呼朱白出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撩高了浴袍的衣袖，露出上臂紧贴着的小圆片。在先前洗澡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而刚刚开门的时候她也没有和男孩发生直接的身体接触，这个贴片是怎么跑自己身上的？

    朱白凑近了看，一把将小圆片撕了下来。

    就和普通贴纸的黏度差不多，撕下来也不会感觉到疼，朱白把圆片揉成一团。那个小圆片被越揉越小，直到最后发出塑料瓶盖被拧开般“砰”的一声，变作荧蓝的光散在空气里。

    “是窃听器，”朱白解释道，“一般是看不见的，我也没察觉到……好在这间房间的权限是屏蔽一切外力的侵入，就算没有发现也已经报废了。”

    这么说，男孩的提醒就仅仅是为了让这个圆片现形。

    这算什么？示好吗？

    “应该是你被救到一楼时，有人趁着和你拥抱贴上来的，还记得在场有谁吗？”

    叶山岚回忆了一下。

    当时她精神从紧绷到微微松弛，而周围聚集的人又都是同一副表情，就连鼓掌都错落到没有什么能格外让人注意的点，那些情绪感染到她，让她张开手臂和其他人拥抱，根本就没有在意到底和自己拥抱过的人有哪些。

    甚至她连究竟围观的人有哪些，也记得不是太分明。

    “算了，”朱白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回忆不起来了，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他们做得谨慎，原本就是可以篡改你的记忆的……放心，这样做的成本太大，应该没有人会这样去做，最多模糊处理。”

    叶山岚点头，突然一顿。

    “想起来什么了吗？”朱白问。

    “没有，我只是在想，”叶山岚的神情重新变得清明，带点好奇地笑笑，“又忘记让你帮忙看看，那个男孩子的本体是个什么东西了，我还挺想知道的。”

    作为第二个接触到的明确是外星人的存在，这次这个不会和上次那个快递员一样，也是头大蜥蜴吧？

    朱白沉默了几秒，走到窗边。

    那个男孩正站在楼下和一个坐着休息的老太太聊天，似乎对他们会从窗口张望这件事早有预料，甚至在朱白向下望的同时抬头粲然一笑。

    “你可以现在看，他就在下面。”

    叶山岚摊开手掌，让朱白坐在自己手心里，往楼下望去。

    老太太还是被小孩子讲话逗得满脸笑容的老太太，老太太旁站的，却是一名身穿长衫、长相美艳到令人失语的高挑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