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止水

    冬日天亮得晚,飞雪飘摇,掩得地面整片白。

    老年公寓值班室内,陶俐央握着暖手宝来回踱步,时不时还瞟一眼墙上挂着的日历,大年三十:除夕。

    按照常理这时候的她应该是赖在床上一整日不动弹的。

    可考虑到值班阿姨要赶回家做年夜饭,她直截给人批假,自己代起了班。

    作为老年公寓的创始人,陶俐央始终认为值班是公寓所有工作中最清闲的。

    然而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值班很无聊。

    闲着没事干,老年人又基本被家属接走过年,她没人唠嗑,罕见地有点寂寞。

    屋外的雪仍旧在下,陶俐央仰头输了口气,坐回值班专座木椅,她百无聊赖地点进许久未动的视频软件,开始浏览。

    前段时间忙着给公寓引进运动器械,她还以为有不少消息找她呢。

    结果打开一看只有零星几条,还是今早她的好闺蜜发来的。

    估计是怕她闲到发霉吧,陶俐央热心给人找补。

    带着欣慰她准备品鉴视频,结果消息全是评论分享。

    第一条:年夜饭当然是和亲亲老公一起做才最快乐啦。麦子@小太阳。

    第二条:什么什么,你怎么知道我除夕不用加班呀?麦子@小太阳。

    第三条:小狗男友给我送了999朵玫瑰花,啊,我不知道你单身诶!麦子@小太阳。

    ……

    凝着评论,陶俐央面无表情。

    缓和片刻后,她指腹触及手机屏,轻轻右滑将麦子拉进了黑名单。

    “哎呀,我错了央央,”得知自己被拉黑,宁穗赶忙打来电话耍赖,“你也知道我脚踝受过伤,点错的概率更大嘛。”

    “嗯嗯。”陶俐央敷衍应下,打开取暖器她给人找台阶道,“现在分享几个好玩的,我就把你拉出来,必须是帅哥。”

    宁穗顷刻笑嘻嘻:“这还不简单嘛,我刚刷到个厉害的,转给你哦。”

    “行。”陶俐央欣慰点开新视频。

    视频有点长,她抵着腮瞧了好半会儿,发觉进度条才到一半时有点不耐烦了。

    “麦子,你是不是又点错了?这根本不厉害啊。”一副又要将人拉黑的意思。

    “慢着!”宁穗打断,又撒娇说,“央央看到最后嘛,有大反转呢,不信我就跟你姓。”

    “。”陶俐央折指重新点进那条视频。

    土化自己的情节又上演了一小会儿,随着背景音乐进入高潮,视频的内容也随之得到质的飞跃。

    画风滤镜逐渐变得精致,穿搭妆容也越发讲究,气质更是一百八十度大逆袭。

    简而言之:由土到潮,一视频之间。

    ?!

    逻辑略微崩盘,陶俐央不信邪,将视频又来回看了两遍,道:“这一定是假的,绝对换了个人拍,我不太相信。”

    对面的宁穗则不以为然,“我觉得是真的啊,”想到什么,她又开口,“你还记得高中时你表白的那个男生不?”

    眉头猛然紧促,陶俐央蓦地沉默,不愿回忆,她含糊说,“是吗,什么时候?我不太记得清了。”

    “咦,就知道央央忘性大,”宁穗耐心给人补充,“是高二真心话大冒险时候你表白找的那个人啦。”

    “嗯?哦哦。”继续模棱两可。

    宁穗不厌其烦又继续:“也是成绩特别好,得过数学竞赛奖但是穿搭有点拘谨的那个经赭呀。”

    “……”模糊的记忆全部顷刻清晰。

    摩挲着掌心的暖手宝,她装模作样启齿,“那个人怎么了?”

    “嗯——没怎么,就是变帅了,”宁穗强调,“现在超级大帅哥一枚。”

    “?”暖手宝被紧紧握住。

    “帅是什么意思?”陶俐央眉头紧锁,脑海里高中的回忆霎时涌现眼帘。

    “他当时天天穿那土黄色格子衬衫啊,怎么会?”她质疑。

    宁穗纳闷:“不是不记得了吗?”

    ……

    “不要在意细节啦,”陶俐央放下暖手宝,捧起手机询问,“麦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阿彦说的。”

    “哦~”

    悬着的心落地,陶俐央拿回桌角的暖手宝,扯笑:“你老公一向夸张,她还说我大美女呢。”

    宁穗犹疑:“你不是吗?我家央央多漂亮,叫仙女都行。”

    “得了吧,你们夫妻俩最喜欢恭维人,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哈。”话罢,陶俐央扣起指甲,颇有心事。

    “好嘛,”宁穗看破,直觉闺蜜对这话题有兴趣,故作疑问,“那还要不要把那个人的照片发给你哦?”

    陶俐央:“要。”

    手机提示音突地响起,陶俐央即刻打开微信,点击还未加载完成的图片。

    缓冲片刻后,一□□身照跃然眼帘。

    虽然没有拍到脸,但身材的优越仍旧清晰可见。

    八块腹肌、宽肩窄腰,笔直地站在一个叫不出名的运动板子上。

    “这是什么器械?”陶俐央嘟囔,“公寓貌似新添的就是这……”

    碎碎念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动静。

    “嗯?央央说话了吗?”宁穗含糊不清问,“刚刚阿彦叫我去尝排骨了,我没听到。”

    早已习以为常,陶俐央闭上眼强装镇定,“没说什么,去秀你的恩爱吧。”

    顿了几秒她又启齿,“秀之前先发个那谁有脸的图,咳咳,我是用来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变帅的。”

    “可是经赭好像没有露脸照诶,”宁穗这回口齿清晰了,“不过他最近的大衣照还挺有氛围的,你要看吗?”

    “……也行。”陶俐央答。

    “嗯!”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陶俐央准备帅哥审判。

    大衣照发来瞬间,她迅速点开,而后轻轻嗤了声。

    高中土黄格子衬衫,现在土黄大衣,这人还真是土趣味。

    嘴上哂笑,陶俐央视线片刻也没从照片上转移。

    也不知道在看哪里,恰到好处时她还忍不住点一下头。

    “怎么样啊?”宁穗终于闲下来,找闺蜜说话。

    沉默许久,陶俐央:“一般吧。”

    “那你这眼光太高了吧,谁还能入的了你的眼呀?”宁穗惊呼。

    “有啊,”念叨着,陶某人蓦地自信起来,答,“‘金者自发光’就挺符合我的审美的。”

    “哦,那个树洞啊。”

    “准确来说是当红健身博主好伐。”说到这儿,陶俐央不禁想起这位树洞的健身视频。

    给闺蜜热情推荐:“他一开始是画插画的,然后可能是开窍了吧,突然玩起健身了,身材超级好。”

    “嗯嗯。”宁穗难得敷衍,“央央都不知道给我说过多少遍了,耳朵起茧咯。”

    “那你觉得他帅不帅呢?”陶俐央灵魂质问。

    “身材可以,脸不知道。”宁穗还觉得这树洞昵称有点土,但她不敢说。

    “那是因为在网络上嘛,遮脸是保护隐私,”觉得理由不充分,陶俐央开始任性,“我不管,反正你要把他视频全部再看一遍。”

    宁穗:“好吧。”

    吩咐完任务,陶俐央退出照片,瞅了眼值班室外飘雪的天。

    太阳出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睡醒呢?

    揣起小心思,陶俐央返回至视频软件,还没点开和“金者自发光”的聊天框,便发现消息栏一个红标也没有。

    是因为过年了,在忙吗?

    陶俐央微微蹙起眉,禁不住给人发信息。

    过了会儿,依旧无人回复。

    又等了大致五分钟,陶俐央点进目光内的头像。

    慢慢浏览完头像主人的近期视频后,她重又进入宁穗的微信聊天框。

    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没有人能倾诉,她心里憋着很难受。

    无处发泄,陶俐央只得将情绪转移。

    指腹按上那个刚被说“一般”的照片,她蓄力开麦。

    “不都变帅了,还不给人看脸,装高冷,和高中一样。”没好气地说完,陶俐央陷入长久的沉默。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说这个被她表白过的人。

    因为她心中有愧。

    那时候陶俐央刚转来予桉附属中学。

    为了融入集体,她特别努力地讨好班上比较有人气的学生。

    但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把新家看低,表面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端着的模样。

    当时外婆还在世,陶俐央为了让外婆生活好受些,来到新家后一直逼迫自己行为举止要做到最好,以此给自己突降的爸长面子。

    班上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作业按时完成甚至双倍三倍的加。

    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吧?

    可是陶俐央仍旧不是班级第一名。

    总有这么一个人挡在她面前,阻碍她的“最好”路,不让她舒服。

    那个人显而易见,就是经赭。

    转到予附的下学期,陶俐央勉强融入进班级的圈子了。

    有天下午体活课,她本是打算做一套模拟卷子,奈何班花找她,说是真心话大冒险缺个人让她补上。

    心中暗叹了口气,陶俐央默默应下。

    说实话从前在乡下,她没怎么玩过这类新奇的东西,以为同学之间互相说说应该也不会出大事。

    然而她到底是高估了彼此的心有灵犀。

    被罚到“和班上最土的人表白”这问题时,陶俐央乍地愣住。

    她记得当时因为这个问题自己险些要哭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在看她好戏,仿佛她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但有个人没有。

    还是熟悉的土黄色格子衬衫,经赭就定定地站在陶俐央对面,看着他。

    “难道这不是让我找他的意思吗?”陶俐央无奈,心烦意乱地扯住胸前的围巾,扯着扯着又难过地叹了口气。

    大冒险的场景在脑海中盘旋,她冷不丁自嘲。

    回想起来,她真的觉得那段时光幼稚到愚蠢。

    为了融入不该融入的圈子得罪无辜的人,因为嫉妒别人比自己优秀就攻击他的长相。

    事发后陶俐央并没有反应迟钝,她即刻便打算和经赭道歉了。

    可后者压根没给她机会。

    她到哪里,他就避之不及,一个眼神也不留,以至于高考结束陶俐央也没和他再说上一句话。

    “所以我当时的意思,他估计不知道吧。”又纠结地拧着围巾,陶俐央戳了戳屏幕上的土黄色大衣。

    “央央,有在听吗,”宁穗的声音恍然闯入耳膜。

    陶俐央即刻醒神,“怎么了?”

    “我和你说哦,刚刚阿彦给经赭打电话了,今天他也穿了那件大衣。”

    将褶皱的围巾理顺,陶俐央:“嗯,然后呢?”

    “然后有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

    ……

    ?

    陶俐央直觉匪夷所思,反问,“麦子,你这么说话江彦博不打你?

    宁穗:“是阿彦和我说的,”平复下闺蜜的愣怔,她解释,“央央,经赭现在真的变了好多。”

    “哦哦。”陶俐央木着脸,在微信给对方发了个“照片拿来”的表情包。

    宁穗:“打的视频呀,没截图。”

    “那就是不好看。”

    “哎呦,怎么又不信我啦,”知道自己辩解无果,宁穗开始摇人,“阿彦,央央不听我的,你和他说。”

    “好。”一道低沉穿透屏幕。

    “小陶,经赭他……”

    对面还没说完,陶某人打断:“抱歉,我不听。”

    “行,”江彦博缄默,随后开口道,“那我现场视频给你看。”

    “?!”陶俐央拆开围巾控诉,“我和他有过节,不想社死在现场。”

    江彦博忽略:“没事,过节过完节就过了。”

    ……

    “绕口令?”问着,陶俐央拿围巾蒙住脸。

    对面不语,还在试图拨通视频。

    “江彦博,以前我给你和麦子助过很多攻,你现在就是这么对我的?”

    “。”

    灵魂拷问无效,陶俐央开始威胁人,“你要真打了,以后我都不给你助攻了。”

    江某人:“可是,我已婚。”

    ……

    “已婚也要助攻,反正你不准打!”

    重复劝阻了好多遍,陶俐央住嘴了。

    冬天干燥,说这么多话,她喉咙发干。

    再次将围巾蒙紧了些,她聪明地把手机反盖在桌面。

    清了清嗓,她企图起身去捞窗台上的保温杯,结果出乎意料地有了回声。

    “不准打什么?”是个男的。

    ?

    陶俐央将桌面的手机拿起靠近耳朵。

    不是手机发出的。

    见鬼了。

    “我在你身后。”还是那个男的声音。

    陶俐央猝然僵住,察觉人在门口后,她款款扭过头。

    一个大块头家伙钻入她的视线。

    身姿挺拔,长腿直立,面部线条流畅俊朗,打了发蜡的刘海一丝不苟。

    只是这件大衣怎么这么眼熟呢?

    顺着心意,陶俐央叫出了自以为最不可能的名字:“经,赭?”

    对面漠然:“嗯,怎么。”

    ——?

    “你,真的是经赭?”陶俐央瞬间定住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

    “不能是么,”经赭凝着眼前人,微微蹙眉,“脸裹那么厚,室内有这么冷?”

    陶俐央尴尬扯笑,解开围巾道,“还好。”其实是不想见到你。

    经赭:“嗯,毕业以后在老年公寓当宿管了么?”

    ……

    笑容僵住,陶俐央尽量保持微笑,“不是,我是公寓的老板,在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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