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的盖子已被打开,金光闪闪的衔尾蛇吐着信子诱惑着余越伸手上前。
就在余越的手碰到红绳的一瞬间,那蛇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蛇头扭过去咬了余越一口。
“嘶……”
“师妹!”
“无妨。”
余越忍着拇指的疼痛将红绳拾起,摸着蛇骨一节一节数着,确定是九个骨节后,才将其戴在了左手。
就在她戴上的一瞬间,原本晦暗的蛇眼亮了一下,而且红绳上的破旧污渍也悉数退却,绽放出它原本的光彩,确实是用上好的朱砂红绳编织的九骨衔尾蛇。
它的主人一定道行高深,才能将此法宝养得如此有灵性。
“它……认主了?”周梧难以置信。
法宝认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真正的主人,而是主人的血亲。
怪不得刚才那蛇咬了余越一口,原来是从余越的拇指上咬取了血液。
那这么说……
“师妹,这是……”
“这是我娘的法宝。”余越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可能是想到了逝去的娘亲,余越的脸上一片阴翳,眼眸暗淡无光,人好像突然就垮了一样。
“师妹……”周梧正想安慰几句,却被傅有淮戳了一下,眼神示意。
“既然是你娘的法宝,那你应该知道如何用它来寻找另一半。”傅有淮提醒道。
另一半?
对。
余越突然想起来,如果找到了另一半,是不是就意味着能找到当年全家被灭门的线索?
“我不知道,我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见过这个东西。”余越说道,语气里有一些沮丧,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埋怨。
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可以不知道?这可是娘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
“或许有什么咒语、口诀、符咒之类的?”傅有淮又提醒道。
想一想,想一想。
余越越想越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红绳也都不记得了。
她只是凭直觉认出了娘亲的东西,但是具体细节,如何使用一概不知。
情急之下,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只见她双手十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结无束缚印。
同时嘴上默念十二都天门断妄咒。
“解一切困厄,出四象和合。”
“破——”
随着余越一声令下,食指上金光乍现,如流星般奔向天窗外。
顺着金光所指的方向望去,舜天门外的城郊突然升起一道光柱,直冲云霄,把城里的打更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看到光柱又突然消失了,才确认的确是自己眼花了。
“坏了,用力过猛。”余越看着光柱在心里默念道。
*
朝着光柱消失的方向寻去,余越一行人追到了城南的一处荒郊野外。人迹罕至间竟围着几间茅草屋,茅草屋外是一圈篱笆墙。
篱笆院内有一棵参天的橙子树,春天正是橙花盛开的季节,此刻的满树繁花正迎风绽放。
春风拂过,花满院墙。
根据九骨衔尾蛇与十二都天门断妄咒的指示,另一条衔尾蛇应该就在附近。
余越小心翼翼推开柴门,踏着青石板小径往茅草屋方向走去,却听得角落的橙花树下传来絮絮叨叨的人声。
转头一看,竟有两白发老人于橙花树下对坐弈棋。
棋面已经走了几招,但老妇人似乎根本不会下棋,一个劲地问老头子“下一步该怎么走”,“哎呀,我怎么这么笨?”
“哎呀老头子,你看有人来了。”
说完,两人都朝余越的方向看来。
老头子额头有些高,看起来像老寿公;老夫人嘴角有些瘪,但看起来还算慈眉善目。
两个人都给余越一种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的感觉。
余越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自在,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
“你是小越?”老妇人微微偏头,仔细回想了半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浑身有如被雷劈一般,余越整个人抖了一下,离去的脚步顿时僵住。
再回头看时,这两个年迈的老人竟如瞬移一般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地说道:
“是了,你就是小越。”
说着,老妇人的眼中竟泛起了泪花,没等余越反应过来,又开始掩面而泣。看起来八九十岁的老人,哭起来如同婴孩一般。
“小越你应该不记得我们了吧。”老头子情绪稍微稳定点,但话语中也几近哽咽,一边安慰着老妇人一边解释道:
“梅大娘你还记得吗?小时候老爱偷偷给你塞蜜饯的那个梅大娘?”
余越突然愣住,紧接着胸口一阵刺痛,有种一瞬间从云端跌进海底的感觉,心脏又冷又硬又痛,又像在做梦一般。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荒郊野外遇到二三十年前的故人。
从她记事起,大概两三岁的样子,她就记得流水巷的尽头有个大户人家。这户人家住了两个怪人,院门不开,仆人不请,好几亩的院子就只种了橙子。
有一年秋天,她跟巷子里的小孩一起翻进去偷橙子,被当场抓住。
其他的小孩都跑了,就她没跑,因为她被困在树上下不来。
她本以为会被园子里的怪人打一顿,结果年过半百的大叔把她从树上救了下来,同样年过半百的大娘给她塞了蜜饯,还让她以后常来院里玩。
后来她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了娘亲,娘亲非但没有教训她,反而也叫她多去院子里玩,但是要记得走大门。
从那之后余越便经常去园子里玩,春天摘花,夏天乘凉,秋天摘果,冬天烤火,每次梅大娘都会偷偷给她塞家里不让吃的蜜饯果子。
她一直都很好奇,梅大娘和王大叔都没出过院子,到底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些蜜饯呢?
但是她还没弄明白,很快梅大娘他们就变卖了家产搬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娘亲才告诉她,梅大娘和王大叔的孩子三岁的时候夭折了。
而当年她翻进院墙偷橙子的时候,也是三岁。
她问娘亲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她。
她娘亲回她:
“人若有了机心,便不纯粹,小孩子亦是如此。”
她后来偶尔回想往事时才明白了娘亲的话。
若她知道梅大娘的事,便会努力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便不算是个真正的孩子。
而当年的她正是因为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可以肆意妄为,甚至胡作非为。在他们看来,这样调皮捣蛋的孩子反而才是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孩子。
再次见到故人,余越欣然接受邀约,与其共坐于橙花树下,相谈甚欢。
不知过去了多久,余越朦朦胧胧听见有人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叫得撕心裂肺,但传到她的耳边却细如蚊蝇。
余越甩了甩脑子,想着兴许是这酒喝得太上头了,出现了幻听吧。
“小越,你还没吃过苏式的蜜饯吧。来吃颗这个,顺便解解酒。”梅大娘抓起一颗白糖杨梅递与余越。
就在余越伸手接过的一瞬间,右手大拇指突然传来一跳一跳的刺痛感,像有人拿着针在扎一样,又或者是被蛇咬了一口。
蛇?
九骨衔尾蛇?
另一条蛇?
我们是来找另一条蛇的。
我怎么突然到这里了?
余越甩了甩头,却还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被强行灌了几斤酒一样,醉得不醒人事,但迷迷糊糊中又似乎听到有两个人在叫她。
“师父!”
“师妹!”
“师父!”
“师妹!”
余越努力睁眼,眼皮却沉得抬都抬不起来,她一手扶着石桌准备站起离开,却发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软得像团棉花,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从眯缝里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侧脸。而她整个人则跌进了他温暖的胸膛,她能感受到他的发丝拂过她的眉梢,他紧张的气息吞吐在她的面庞,吹得她脸颊痒痒的。
她伸手挠挠脸,却不小心打到他清晰的喉结。
她听见他的心跳突然暂停了一下,而后“咕咚”一声,喉结滑落,心跳继续。
她似乎真的醉了,躺在他的怀里,脸烫得像烧红的铁块。而碰到他喉结的食指,更是像被蜜蜂蛰了一般,红得又肿又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靠着仅存的一丝意识,余越猛然按住大拇指,按住那个被九骨衔尾蛇咬过的伤口。
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双眼圆睁。她猛吸一口气,突然回过神来。
余越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便听见门口有声音传来:
“你们在我家院子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