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顾卿先去看望了爹娘,见他们只是担心哥哥食欲不振,吩咐厨房再做些开胃的小菜送来。
顾父倒是还好,身为一家之主,又是朝中大员,什么风浪没见过,即便担心也不会表露地太明显。
只是裴氏,虽做这高官夫人已多年,但这回实在凶险,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悬着的心迟迟放不下来。
等顾卿撒娇卖乖地哄着爹娘答应她多少再吃一点后,已是累极,便回了房歇息。
遣了晓桐上外间守着,她打算睡上一觉。
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今天身体早已是困乏不堪,眼睛酸胀难受。
这会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沈煜的反常冷漠。
心底里有个声音,让她相信煜哥哥对她的情谊,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共同经历的时光,彼此对望的眼神,心照不宣的默契......
脑海中又不断跳出来另一个声音反驳,让她整个人都有种分裂感。
精神无比清晰,眼皮又重得仿佛千金重。
就在这异常难受的状态下,顾卿渐渐地还是睡了过去。
*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卿没有再见过沈煜。
即使是去沈府找沈颜,也总是撞不见人。
每回问下人,得到的答案不是刚出门就是外出还未回。
顾卿有种感觉。
沈煜在躲着她。
一晃半个月已逝,这日,顾父下朝带回个好消息,前线传回了好消息,边境之乱被平息,羌族已退回大军很快就要班师回朝。
这下爹娘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开始前线战况焦灼,甚至险些再丢城池。
最后是兄长献出良策,立下军令状才领了一个小队,以身犯险作饵诱敌,这才打开了反败为胜的局面。
圣上为了不让众人恐慌,一直谎称战况良好,把不利的消息捂得死紧,今日也未曾告知众人,
只是当着朝中众臣的面狠狠夸了顾府教了个好儿子。
还是顾父心思百转,散朝后悄悄堵了传消息的小兵,对方也存着巴结的心思这才套出的消息。
“我就说不会有事的,现在可以宽心了吧,哈哈。”
顾父笑着打趣。
裴氏也是心中松快了不少,都有心情调侃了:“还道我的笑话,这半个月不知是谁,半夜总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害得我觉都睡不好。”
......
顾卿听着爹娘的斗嘴,心情复杂。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担忧着兄长的,只是一直压抑着情绪,才没察觉。
现下消息落实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近日来最真心的笑容。
但另一方面,信中内容又坐实了一件,这让她不免心情郁郁。
无人知晓顾卿心思,顾府上下都喜气洋洋,连带着府上的家丁丫鬟都与有荣焉。
府上公子立了大功,还被圣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盛赞,回来后自然是要高升的。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未等得大军拔营回京,倒是先迎来了江南水灾的受害者。
大批难民涌入京城。
一开始人数不多,没引起关注,因为政策宽松进来了不少。
待到大部队接踵而至,朝廷重视起来已是晚了。
之前派去南下治水的官员,贪污赈灾巨款,导致江南灾民饥不果腹,无处可去,为了活命,只得上京告御状。
激进些的,甚至集结在宫门前喊屈,早朝时高举血书状告贪官。
圣上震怒,当日早朝处理了一批官员。
有直接证据证实的,直接血溅当场,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恐受牵连。
这两日,顾卿与沈颜外出,家里都多派了许多随从保护,并且只许坐府轿出行。
两人看到外面的难民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模样,大为震撼,原来天灾和人祸能造成如此大的后果。
“卿卿,咱们想个法子帮帮他们吧。”
两人垂着头坐在桌案旁,突然,顾卿眼珠一转,想到了主意。
“咱们可以联合官员一些家属,捐赠些银钱或物资,给灾民免费发放衣物和粥食,现下这些正是他们紧缺的。”
“这主意好。”
得到小姐妹的支持,两人说干就干,当日就拟好了邀请的官眷名单,敲定了相关事宜的安排。
第一次独立做这么大的事情,两人眼里都是掩饰不住地兴奋。
“卿卿,这些内容要不要让我哥哥掌掌眼呀,他思虑周全,应当能更做得更妥帖些。”
沈颜兴奋之余,又有些忐忑。
顾卿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只是近期自己每每去沈府都寻不到人,便也没主动提。
现下沈颜问了,顾卿自然应下。
次日,沈颜带着沮丧上府里寻她。
“要不是这次特意去寻,我竟不知哥哥竟有三日未回,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父亲只道是正事女孩子家家的别管。”
她鼓着腮帮子,忿忿不平。
“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卿卿,这次咱们就偏不告诉他们,自己做出点样子来给她们看看,女子也是有忧民之心的。”
顾卿怔然,原来煜哥哥是真有要事在忙,不是故意躲着我,
她安慰了沈颜几句,两人便开始着手安排邀请官眷之事。
这事由顾府出面比较好,一个是沈大人是太傅,难免让人联想到派系之争,易遭猜忌。
二是顾父位高权重,府上公子又刚立奇功,前途无量,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各府都上赶着想亲近一二,只是碍于颜面又暂时没有由头。
现在,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了,谁也不是傻子。
邀请函就这么一张张如雪花般飞到了众官员后院。
意料之中的,几乎没有人拒绝,都兴致高涨地参与进来了。
因着事情紧急,当天下午顾府就接连不断地有物资或捐款抬了进来,来人都是替自家主子报完家门就回去了。
顾卿做这事前是提前在爹娘面前过了明路的,之前说让沈煜掌眼只是抛了个联络的由头罢了。
顾父倒是挺支持她的做法,提点了几句,强调要注意安全后,便由着她折腾了。
有了顾父的首肯与建议,事情进展很快,虽说第一次做有些手忙脚乱,但整体进展很是顺利。
顾卿提前从郊外庄子要了些年轻的壮丁,保证安全的同时也可以维持秩序。
难民饿到极点可管不了那么多,争抢冲撞的事难免会发生,自己必须想在前头。
好在一连几日,都只是些小的争抢,刚开始就被制止了,大多数还是很守规矩的。
这也让顾卿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不是件小事,还牵扯了众多官员府眷,她是担着压力的。
昨日爹爹下朝心情很是愉悦,皇上也听闻此事,特意表彰了他。
只是高兴之余,压力也随之增加,既已上达天听,便不是她想结束就能结束的了。
是以今日,顾卿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出错。
却没想到,人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一位年约八九岁的女童接过粥后,说感谢帮助他们的仙女姐姐,想把自己扎的花环亲手送给她。
顾卿望着女童真挚的眼神,不免动容,于是让人放她进粥棚来里。
就在女童亲手给她带手环的时候,外面突然动乱,窗口的粥锅被挑起,朝着顾卿的方向就掀了过来。
顾卿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一锅热粥即将袭面而来。
她本能地抬手遮挡,突然腰间一股力量将她带离危险区域。
站定后,她抬眼望去,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庞,线条分明,五官刚毅中又带着柔和。
目光深邃,此刻正带着浓浓的担忧,在她身上匆匆地搜寻着什么。
“有没有伤到?”
顾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眨眨眼刚要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一寻,小姑娘被沈煜另一只手牵着,也避开了危险。
她这才放下心来。
对着沈煜摇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煜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煜蹙着眉,没有回答她的话,脸上无一丝笑意。
这时,他的随侍江风走进来,“公子,将闹事之人控制住了。”
沈煜里脊放开顾卿腰间的手,疏离道,“我让江风先送你回去,这件事你别管了。”
说完大步朝棚外走去。
今日他刚回府,就听到妹妹说起她们一起干的大事,言语间全是自豪。
还嘟囔着要不是她前两日脚扭了,只能待在府中修养,现在一定陪着自己的好姐妹云云......
沈煜一听就道不好,顾不上听自家妹妹的抱怨,问了位置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幸好他敢的及时,沈煜一阵后怕,要是顾卿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想象。
闭了闭眼,看着眼前带头动手的人,眼里仿佛淬了寒冰。
顾卿眼看着沈煜离开,将闹事之人带走,想上前搭话,也无法。
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好跟着江风上了马车,径直回了府。
这一路上,顾卿想套套沈煜的行踪,和江风说着话看似无意地往这上面扯,结果人家却和她打起了太极。
再说得直接点,他就一问三不知了。
顾卿慢慢歇了打听的心思,安分下来。
江风在外面悄悄舒了口气。
回到府上,父亲还未下朝,母亲裴氏听闻今日之事,吓得不清,紧抓着顾卿的手眼泪直掉。
多惊险呀,这要是沈煜没来得及救下女儿,毁容是铁板钉钉的了。
顾卿其实也挺后怕的,但眼下,安慰娘亲才是要紧的,便也顾不得自己那些个情绪了。
好不容易安慰好娘亲,顾卿回房。
晓桐准备了沐浴的热水,现下窝在浴桶里,她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回想起今日沈煜的举动,她心底满满的感动与依赖。
她感觉“煜哥哥”好像又回来了。
那一刻,从他的眼中,顾卿看到全是对自己的在意,还有害怕恐惧。
他,在担心她,毫不掩饰的担心。
想到这,顾卿感觉自己这段时日的委屈仿佛都不见了,她相信煜哥哥不是信中所说的那种人,他是爱自己的。
只是,一没有危险就换了副模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究竟有什么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