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南山在相州城南面,宁星萝与傅观辞听到乐声的地方,是在东城的酒楼,那么……此时间,出现在相南山西边山道上,这支无声迎亲的队伍又是怎么回事?
宁星萝正想下去一探究竟,又被傅观辞拦住了,“先送药草回去。”
她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先救你的未婚妻小师姐!就怕别人不知道你牵挂她似的……”
“我并非……”
傅观辞想解释什么,宁星萝打断了他,“走吧!阿爹不在山里了!”说着,她闭上眼,心念思及东城医馆,施展瞬移之术——
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晃动,本该是站着,却不知为何,坐了下来,脚踏之处随着身体的摆动一颠一颠的……
几乎是一瞬间,宁星萝睁开了眼,头上不知戴了什么,重得脖子只觉吃力,眼前一片朱红,似是有红绸遮面,她一把扯掉了挡在眼前的红布,带起发上沉重的钗环叮当作响,她顺着红色的衣袖往自己身上看去,却发现自己竟穿上了……喜服嫁衣?
怎么回事?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此时身处四四方方的轿子里,如若没猜错,她应该是……进了花轿,成了新娘了……
宁星萝探出身子,掀开轿帘,“你们……”话到了嘴边,她却愣住了。
她天生记性好,此时八抬大轿,轿夫怪异眼熟,正是那日东城僻静地异族成亲、天显异象时所见几位,而前方那匹额生六角的白马之上,坐着的,赫然竟是傅观辞!
傅观辞回过头来看她,却似行动不便一般,动作有些僵硬,神情有些难堪……
四周林深树茂,队伍走在山道上,显然就是宁星萝在相南山上空看见的那一支古怪的迎亲队伍,只是……怎么会这么安静?虫子都不叫了?
还没等宁星萝反应过来,她只觉眼前一花,周围竟然瞬间变了样。
暗夜无边,跳玉撼珠的光影,漫天裙裾,绚丽却诡异,在一望无际的深黑中,藏在巨大的山影后,如鬼魅伺机,意图吞噬一切生灵。四周空旷无人,寸草不生,只有远处嶙峋的巨石堆成的连绵黑山,无声地成为欲望的掩体。
宁星萝眉头紧锁,这里让她感觉极度不适,空气稀薄,魔气弥漫。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向轿帘外试探……一道透明的墙挡住了她的手。
果然,轿子被设下了结界。
她看了一眼已然转过身去的傅观辞,接着,放下掀起轿帘的手,坐回原处。
方才在相南山上空,她分明是要回东城医馆,怎么不过转眼,竟到这轿子里来了?还换了衣服?她的瞬移之术从未出过错,加之师父兰若传授之法,更是精进,只要是去过的地方,瞬移术法不可能有误!所以……有什么东西动了手脚,而且,能让她毫无察觉中了圈套,那东西的术法修为……皆在她之上……
可是……为什么呢?图什么呢?
宁星萝伸出手打量着自己的这身打扮,又晃了晃脑袋,晃得那钗环流苏打到了自己的脸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轿子还是一颠一颠地往前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四周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
宁星萝张开双手交于身前。自兰若传授功法后,再有傅观辞不知给她输送了什么,她的灵力如今已不再是灰扑扑的一团了。
欲念于她双手掌心凝结,银光外还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白烟,颇合她的心意。
真好看!魔气又如何?仙气又如何?世间万物,只要活着谁没有欲念?要是没有,那就成神了!
宁星萝正欣赏着灵力,身体却陡然一晃,她险些没拿稳自个儿的灵力。
轿子重重落在了地上,好似抬轿的人一齐脱了力。
轿帘被掀开,“新娘子下轿——踏升——新郎新娘早生贵子——”妇人的声音,高亢却冷冰冰的,带着一丝阴森。
一双眼睛自帘后出现,属于一张爬满沟壑的脸,涂着红得夸张的胭脂,眼神空洞呆滞,咧嘴露齿,似笑非笑,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耳旁簪着一朵大花。
“你是什么人?你们——”目光后移,宁星萝再次愣住了。
花轿前方是一方石门,高若城墙,石门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可门边两侧站着的,竟然是两男一女,带个小孩!正是宁亭澈、唐壮实、陆蓁蓁和小亭清!
陆蓁蓁醒了?不是……他们怎么……
宁星萝看向正在下马的傅观辞,他神情与她一般无二,震惊且困惑。
“你,你们怎么来了?”
宁亭澈皱着眉朝她眨眼,另外几人也是,好像被什么控制了,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
那妇人不等宁星萝反应,一把将她从轿子里扯了出来,力气大得惊人。
“你们干什么!”宁星萝一阵恼火,站稳了身子,手中灵光聚起,一掌推开了妇人。
正想再动作,宁亭澈他们几人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手握利刃,抵在他们的脖子上。
威胁姑奶奶?
宁星萝举起手,试图帅气地扯掉头上的发冠钗环,没想到……扯不下来……
她尴尬地放下手,“你,你们要干什么?不说清楚大不了鱼死网破!都别活了!”
寂静一片,无人开口。
“说话!……你们都是哑巴吗?”
依旧无人应答。
傅观辞在几个打扮怪异的侍女簇拥下,走到了宁星萝的身旁。
靠近宁星萝的一瞬间,傅观辞似是松了口气,方才一直持续的僵硬难堪,也被卸去。
“阿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星萝看向傅观辞。
傅观辞松了松僵硬太久而酸麻的手臂,低声回应,“我也不清楚,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的视线落在了沦为人质的几人身上。
方才被宁星萝推开的妇人又站了起来,毫发无伤地走了过来,将系着花结的红绸两端,塞进二人手中,推着二人一起,往石门内走去。
要知道,方才宁星萝那一推是带着灵力的,可这妇人竟然毫发无损。
宁星萝压低声音,凑到傅观辞耳边,“这什么鬼地方?你有数吗?”
他看向宁星萝,“若我没猜错,此处应是魔族……神幽墟。”
“神幽墟?魔族?那岂不也算是影灵的老巢?……对啊,那替了老大夫的影灵没在,肯定是他搞的鬼!”
傅观辞沉吟道,“有可能,若真是如此,你师父……有可能也在这儿……”
“师父?那更得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了!可……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俩搞成这样?非要成亲,也应该选你和陆蓁蓁吧!”
石门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似乎并不窄小,二人的对话,压低了声音,旁人应是听不到。
他们走得很慢,傅观辞小心地护在宁星萝身侧,“眼下,小师姐他们几个在这些怪异之人手中,我们只能见机行事。”
“怪异之人……是挺怪的,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你觉得,他们像不像……纸人?”
“你这么说……是有些像。”
“纸人的话……不是一把火烧了就成了?……哎——”
许是太过兴奋,宁星萝一声轻呼,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却被一直护在她身旁的傅观辞稳稳扶住。
“你反应挺快啊!谢啦!”
“没,没事……”他回过神来,察觉她可能又要做什么,摸黑抓住了她的手,“你别冲动,万一误伤。”
“那我……烧一个试试?就烧一个!正好借点光,看看这石门里到底什么情况……”
“你不是怕火吗?如今不怕了?”
“那怎么能一样,你不懂!”
“旁人烧你,你会恐惧,会不舒服,会有阴影,推己及人,你应当——”
宁星萝听不下去了,“你不是吧!这个时候还要教我做人?推己及人,这些东西是人吗?”她撇嘴摇头,不再与他多话,手掌掌心“噗”的冒出一簇火苗——
几乎是同时,周围瞬间亮起白光,亮如白昼,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二人不禁伸出手臂,遮挡在眼前。
“你怎么……”傅观辞正要询问。
宁星萝摇头打断,“不是我!”
“哈哈哈哈……怎么样?喜欢我为你们布置的婚堂吗?”尖细的声音,熟悉又刺耳。
宁星萝嘀咕着,“原来是变态。”
二人视线逐渐恢复,循声看去。
高台之上坐着三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有些寒酸,可这三人似乎不觉得,还很是享受的模样。
高台后方立着一根天柱,一人被绑在其上,此时闭着眼,似是失去了知觉,正是宁星萝的师父——大妖兰若!
此处似是一座宫殿,烛火通明,却并没有方才突然出现时感觉到的那么亮,四周墙壁黑漆漆的,看上去阴冷潮湿,顶很高,一眼望不到边,殿内梁柱之上挂满红绸,两边还悬着“喜”字红灯笼。
布置是那么回事,但是不太合景。
这地方阴惨惨的,像地下魔宫似的,漆黑的地、漆黑的墙,空气都是灰扑扑的,搞成这样张灯结彩的人……多少有点大病。
宁星萝盯着三人身后的师父,“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快放了我师父!”
扁冭笑了笑,粗犷的长相,却捏着他那尖细的嗓音道:
“小女灵,知道你有点东西……我们呢,也不用你做什么难事,只要你与你旁边这位仙族的,成了亲,洞了房,你师父,和你的这些朋友,都可以和你一起离开。”
“成亲?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