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素以轻功和剑法闻名江湖。如今的武当掌门石雁却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教习弟子了，他患了绝症，平日里见不得风，如今只剩下两三个月的寿命了。

    明日，他就将公开卸任掌门身份，公布继承人，并邀请众多武林豪杰一起见证此事。

    他回忆半生，突然想起很多事来。他想到他的师兄石鹤，两人自幼一起习武，相比自己，师兄天赋更佳，然而二十多年前，因为被发现与一女子有了私情，师兄主动退出了掌门人的竞争，并于其后不久销声匿迹。

    很多人说，他已经死了。但石雁有一种预感，师兄没死，他只是躲了起来，不想再见到故人。

    他如今还活着吗？石雁忽然很想再见他一面。有很多当年没有机会说的话，他如今想对他说一说。

    料峭的风吹破纱窗，烛影幢幢：“谁在外面？”

    一个身影自屏风后移步向前，走至石雁身前。

    翌日。

    地室之中。

    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道人、十二连环坞鹰眼老七，这六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老刀把子的计划成功了，他手持着代表武当至高权力的七星剑，这是他在刚才召开的继承大典上，趁乱从石雁手中夺得的。

    胜局已定，所以即使被陆小凤说破自己觊觎的始终是武当掌门之位，他也没有一点变色。

    直到他看到原本应该躺在血泊中的几人走进石室，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认输。陆小凤希望在众人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份，他不会让他得逞。

    “没人会知道老刀把子是谁，没有人。”

    可就在他猖狂地笑着之时，身后一柄剑却刺穿了他的身体。

    乍见这番变故，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走在后面的人是木道人，他持着剑走下台阶，面色从容平静。

    “你为什么杀他？”陆小凤问。

    “他的事我们都已知道，至于他是谁，我们马上也能知道。”木道人道

    斗笠被剑气劈成两半，露出的人脸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这其中包括木道人。

    “石雁……怎么会是他。”

    木道人的身后也出现了一把剑，他本可以避开这把剑，但因为太过震惊，他竟没有避开。

    那是一个只剩半张脸的剑客，在场的人中只有花寡妇和陆小凤认得这个人。

    木道人倒在了地上，直到闭上眼前，他甚至还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错，竟错得如此离谱。以为自己是黄雀，未料到是螳螂。

    “木道人才是真正的老刀把子。”

    “石鹤师兄。”倒在地上的石雁站了起来，他脱下特制的血衣，喊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

    被叫出名字的剑客浑身一震，看不清表情的脸上抽搐着，他收起剑，背过身道：“石鹤早就在二十多年前便死了。掌门师弟，这个名字，以后不必再叫。”

    石鹤走了。

    石雁向陆小凤顿首致意，接着便令弟子带走了木道人的尸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在场目睹一切的花寡妇，歇斯底里地叫着跑了出去。

    陆小凤默然，自从知道勾魂的身份是石鹤之后，他已有几分猜到木道人才是真正的老刀把子。但刚才这一番变故，却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石雁会扮做老刀把子，之前在大殿上的石雁是谁假扮的？石鹤又为什么会反水？

    这些事，会和他心中想的那个人有关吗？

    陆小凤再次见到石雁，是在武当的练武场上。这个忠厚的长者此刻如同卸下了重重的心事，流露出超然之色，若非两颊不正常的瘦削，很难让人想到他已时日无多。

    “那天，有个姑娘来找我。她问我，想不想再见师兄一面。”石雁回忆道：“我做梦都想。”

    “大殿上的我，是她假扮的。”石雁笑着捋了捋胡须，眼里是纯然的欣赏之色。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的师兄。我只知道，如果木道人的剑没有刺向‘老刀把子’，师兄的剑也绝不会刺向他。”

    “佛家讲，一切有为法，生成灭坏，因果历然，种因得果，便是这个道理吧。”

    “道家也信这些吗？”陆小凤苦笑道。

    石雁笑了笑，“天道承负，今世恩怨今世了，这才是老道的道。”

    “陆小凤，此事已顺利解决，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陆小凤苦笑，他原以为自己计划周详，让连七提前来此保护石雁不过是以防不时之需。但他没想到的是，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缜密聪慧，一番借力打力，兵不血刃，便让一代老谋深算的名宿即刻殒命。

    冷静、果断、一击必中。自己真的足够了解她吗？还有，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她仍然没有来找自己？

    你不该留在这里，”石雁温和地看向目露纠结的陆小凤：“你要等的人已不在武当。”

    “道长如何知道？”

    “你忘了，鹰眼老七今早已经离开了武当。”石雁淡淡道。

    陆小凤闻言一怔，十二连环坞、青帮……糟糕。

    ——

    峨嵋。

    马秀真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只要一闭眼，她便梦到小师弟严人英在向自己求救。

    “师姐，师姐！大、大殿上……”小弟子激动地气喘吁吁，说了半天也撸不直舌头。

    马秀真虽然是大师姐，但此刻似有预感，一个窜步施展轻功，往大殿方向飞去。

    “师姐！”

    严人英，虽然形容狼狈，还牵着个小女孩，但的的确确是小师弟严人英无疑。石秀雪也很是激动，峨嵋几番变故，如今三英之中，只剩下严人英还活着。

    “孙师姐没有说大话，陆小凤真的救了你出来！”石秀雪最是心急，此刻按捺不住欣喜地道。

    “年节将近，刚好可以过个团圆年了！”马秀真也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什么？”

    严人英闻言却纳罕，这关陆小凤什么事？

    “什么？连七，是她救的你。”

    严人英点头，细述了一番自己的遭历。众人一阵唏嘘，这也才发现严人英身旁的女孩一直瑟缩着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是……？”马秀真问道。

    严人英挠了挠头，他粗枝大叶惯了，一路也没细问燕珂的来历，只知这孩子原本是住在万梅山庄的，此番受了牵累。

    马秀真和石秀雪闻言一阵心疼，便一个领着女孩和严人英去洗漱安顿，另一个去和师兄弟姐妹还有宋长老报平安。

    凛冬腊月，距离正月仅剩两日的这天，峨嵋上下的气氛已似提前过上了新年，一片欢腾。

    可此时的陆小凤，心却仿佛被冬日寒冰彻底冻住了。

    他看向鹰眼老七死不瞑目的尸体，还有他身上标志性的刀伤。

    “帮我……报仇……”这是鹰眼老七留给陆小凤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便断了气。

    血还是热的，凶手尚未走远。

    陆小凤伸手帮他阖上双目，一时如被钉在原地，不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