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单眼皮。”
“没注意。”
“我还是头回见到有人的眉骨能压出双眼皮。”
“不就是层褶子。”
“不不不，大有学问。”
“你对这个还有研究？”
“上次向怜子借的书里就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还挺有意思的。”九十九由基与她走到校园的停车场内，“爱，我建议你也多看看时尚杂志。”
“没兴趣。”现在而言，自己穿什么衣服都一样，“还有，我们说好的别再用这个名字了，万一被人听见可就麻烦了。”
“那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为什么叫渡边爱？”
难以理解由基的思维总是如此跳脱。
“我父母就是这样起的名字，没有为什么。”
“才不会呢，我认为大部分人的名字里包含着家人的期待与爱意。”
“‘爱’是那时最流行的名字。”
“哼，你以前肯定是个臭屁阴郁的小家伙，所以长大了才那么难相处。”由基言之凿凿地像是亲眼所见。
“不清楚，只记得他们常带我去医院看病……”渡边爱忽然脚下不稳，手撑在摩托车座椅上，一阵眼晕后，地面出现了几滴血。
“爱！”九十九由基赶忙抓住她的手臂，搀扶着坐下，再帮忙止血，“你别吓我！”
“没事。”鼻孔塞了两小团纸后，被人捏住脸颊左右摇晃脑袋，渡边爱拍开她的手，“是加茂信吾。算他有本事。”
“你干了什么？”
“武山的事情后，我就在思考如何对抗领域效果。总不能等着别人来救，或者等死吧。”
“确实，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而那个领域更特殊，像是个有智慧的生物。它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你，而是与你做交易，虽然最后结果没两样。”
“如果有答案，我觉得是控制。与其说是领域展开，不如说是邀请我进入它的自我范畴。”渡边爱翘起二郎腿，脚尖晃来晃去，“我讨厌规则，特别是别人的规则，所以我并不想玩那种游戏，而是选择直接攻击精神……的确，领域包含巨大咒力，很强，但也很弱，因为它让我更靠近了对手……”
九十九由基看她眼睛睁得极大，嘴角挂着笑意久久不散，手指在空中快速挥舞，好像是指挥家带领着一支乐队走向疯癫。
“……我就从现实的生物开始，锻炼幻术的精密精神控制，强化火焰稳定性，下一阶段就是探索如何影响二级以上的诅咒……”
“噢，我听明白了。”由基合掌，“大致是你操控动物去偷听他们俩的谈话，结果因为你找的生物智商太低，不但差点被发现，还夹杂了许多垃圾信息。”
“对。”
九十九由基喘了口气，好不容易听懂她的话，“你知道了什么？”
“似乎和加茂笃正的妹妹有关，至于更确切的，我没法用精神控制调动草莓的所有感官。”
“草莓？你竟敢欺负草莓！！！它那对小翅膀能飞多远？？！！”
“嘶，不用你说，我也不想再找它了。”渡边爱差点翻下车，揉了揉被掐出红印的手臂，“总是跟在怜子老师身边。”
让她观摩到各种和夜蛾正道亲吻的画面。
“爱，你或许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应对术式上，领域展开是极端的少数情况。”九十九由基跨上机车，发动引擎，“不过我能理解，那些神秘高深的未知总让你欲罢不能。”
*
“对了，我很好奇你小时候是怎么回事？”
与加茂笃正联系后，她们到烤肉店先吃了起来。
“听罗莎阿姨说那时我基本不和外界交流，总是一个人发呆，父母很担心，所以才经常带我去医院。”
“心理疾病？”
“不清楚，反正尝试了各种疗法，长大后情况才慢慢变好。”渡边爱将滋滋冒油的五花肉裹在生菜里，愣愣地盯着蔬菜表面的水珠，之前从来不回忆过往，她只当是“忘记”了，而现在脑内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儿时的画面，就像翻阅相册，“家里出事那天……”
“这里！”九十九由基起身朝门口招手。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下午遇见草莓趴在地上怎么也飞不起来，所以花了点时间交到怜子老师那里。”
渡边爱将食物一口塞进嘴里，不声不响地注视加茂笃正的动作。
“它没事吧。”由基焦急道。
“还好，喂了电解质，我走的时候已经在保温箱里睡着了。”
“没事就好，就不知道它是怎么偷跑出来的。你说是吧，未来同学。”九十九由基的胳膊肘顶了顶渡边爱，并对她使眼色。
“老师也奇怪呢，明明门窗都关好了才对。”
“遇见你真是它的鸟生之幸，若换作旁人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我还是觉得天底下善良的人多，高专到处都是野林子，就怕它碰见天敌，那必死无疑了。”他腼腆一笑，转而低下头，“多吃点，我请客。”
“当然，我们不会客气的。”九十九由基先对渡边爱作出“善良”的口型，紧接着招呼服务员，在菜单上指了一圈，“烧酒、威士忌、清酒、梅子酒……喝哪种好呢？”
“欸，我们应该还不能……”加茂笃正悄声提醒。
不等说完，她就几乎把所有品类都点了一遍。
“了解，稍后会为大家呈上酒水。”接着服务员拿出一箱子，“今天是我们店的五周年庆活动，每桌限一次抽奖机会，各位要不要来试试手气？”
三人面面相觑后，九十九由基自告奋勇打算再给“中吉”一次机会，于是便在抽奖箱内摸索半天。
“怎么样。”渡边爱瞧她对着一张小纸片表情变得古怪，像是在做鬼脸。
“唉，没戏。”将奖券塞进口袋，九十九由基默默坐下喝了口茶。
“我们会不会点得有些多？”等服务员离开后，加茂笃正提醒道。
“才不多，我一直想这样畅快地喝一回。”说话间帮加茂笃正倒满大麦茶，“喂，你今天不会不给面子吧？而且未来看着你呢～”
在特级咒术师的眼神关照下，笃正咽了咽口水，僵硬地点头。
“别听由基的，她吓唬你，”渡边爱感受到他憋得说不出话，还朝自己投来求救的眼，“笃正，你量力而行就可以了。”
笃正？
笃正！！！
她叫自己笃正！！！！！
脑内炸开朵朵烟花，身体轻飘飘地像是飞到了空中，与月亮比肩。激动不已间全然忘记顾虑，桌上空酒瓶也越来越多。
“喂！”这时酒劲上头的九十九由基拍了下桌子，抬脚踩在椅子上，激动地吼了一嗓子，“快说，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当然。”
不得不承认，酒鬼有自己的语言。
“那叫声姐姐我听听。”
“……”
“来嘛、来嘛，别害羞～”
“由基姐姐。” 加茂笃正垂下头，相比于清醒的时候，声音变得沉稳缓慢。
渡边爱握住酒杯，另一手扯着由基的衣角，表情无比严肃，刚开始喝酒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导致现在她肩负重任：拉住随时起飞的由基，观察胡言乱语的加茂笃正，还要顶住来自店家的压力。
“很好！冲你这句，我今天必须要传授你一些成年人的东西。”
人终于是坐下了，渡边爱再次回绝店家的询问，心想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这俩家伙，看来只能发消息给怜子老师今晚送她们回去了。
九十九由基仰头豪饮而尽，朝加茂笃正露出坏笑，“爱，你懂吗？”
此话一出，渡边爱差点捏爆手机，瞪着由基，咬牙切齿，准备让人立刻闭嘴，最好是永远闭嘴。
加茂笃正的下巴抵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观察威士忌中的冰块，“……爱……爱不就是那种、那种两个人你情我愿地在一起，结婚生子……陪伴终身嘛。”
“啧啧啧，你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子。”食指在他面前晃动，一勾手要他凑近。
“你们怎么都觉得我小啊，明明人家刚过完十七岁生日……”酒鬼二号成功上钩，起身把耳朵贴近听悄悄话。
“天秤座的高岭之花？感觉真不像啊。我说的是那种……”
显然，这些话渡边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由基狂放不羁的个性把本就脸红的加茂笃正说得一愣一愣的，灵魂好比是香槟酒的塞子，“砰”地一下飞出几米远。
笑嘻嘻地讲述情侣与夫妻接吻方式的不同，还嘟起嘴唇想要示范，渡边爱抬手就是一击，让人立刻入睡。
“她不要紧吧？”
“没事，”渡边爱发完短信，又给自己重新添满酒，坐在对面的加茂笃正含情脉脉地盯着酒杯，整个人散发出忧思过度的愁苦情绪，“你好像兴致不高？是手头紧？”
“不是……”他唉声叹气说不出个所以然。
“能让我看看刚才的照片吗？”
“好。”
渡边爱直接坐到他身边，接过相机，“拍得真好。”
“谢谢。”加茂笃正小心地靠近，浅浅笑道，“你按这个键可以翻到前面看其他的。”
“嗯。”起初是四人合照，接着是头七仪式的照片，随后便都是山水风景与建筑，“你喜欢拍景物？”
“也不算吧，我只是不经常拍人，大多数情况……”笃正愣住。
“怎么了？”觉察到情绪异常，渡边爱将相机还给他。
“大多数情况会给家里人拍。”
“你们家氛围挺好。”
“哈哈哈，比起本家那群人，我们的确好很多。只不过有时候七嘴八舌地聊天很容易耳鸣。”加茂笃正漫无目的地切换照片，沉默了一会儿后，“其实我还有个妹妹，叫美世，比我小两岁，以前总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起忙神社的事。不瞒你说，她那时超～崇拜我这个会术式的哥哥。直到后来，我发现她的脑袋比我灵活许多，古书里一些看不明白的地方问她，她都懂。”
“她能看见咒灵吗？”
“不能。”
“可以不用做咒术师了。”
在领域里，森见太郎也说过很类似的话。
笃正拿起一根鱿鱼丝咬在嘴里，“她说以后要去加州理工念书，当名科学家，还要我这个笨蛋大叔别多管闲事。”
“难道你希望她一辈子呆在家里？”
“当然不是。若她要走出去，做大哥的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
渡边爱也喝了不少，表面虽看不出异样，但思维像匹活跃的小马驹四处奔跑，驮着奥莉自由驰骋，要是自己到那时也会支持妹妹的一切决定，“笃正，她是你的骄傲。”
加茂笃正忽然抬起头，眼里震惊维持了几秒后，平静道，“你说得对，我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青年露出笑容，像是夏日铆足了劲绽放，可承受不住暴雨摧残的鲜花，头往前栽去，嘴里呢喃美世的名字，进入了梦乡。
渡边爱的大脑停止运转，身体僵硬，肩上沉重、滚烫的脑袋无比真实，垂眸他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圈衣领磨出的红痕，微微扭头看向沉睡的九十九由基时，余光瞥见窗外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