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

    “哟!肖姑娘来了!”

    毓意一踏入门框便被这宏亮的声音震了震。瞧着掌柜使唤着一旁小二,看过来时,酡红的脸颊堆起双峰,笑得灿烂。

    刚寻了处空座,小二就将酒壶端了上来,小小的一瓶,即便是用瓶盖封着也掩不住美酒的烈性,醇香浓厚,四溢满堂。腰间硫石忽闪了几下,毓意抬手掐了道诀,四周旁若竖了道无形的小结界。

    “尊上,司命说祁北天尊今世乃北定王之子,坐处人间北藏一方,不过,在您归天界处理南霄魔动这几日。祁北天尊已临近弱冠。”

    纤指攀上玉白的瓶身,鸷鸟雕花在指尖栩栩如生,如欲破困而出。

    “那几只魔审的如何了?”须臾,一道女音不急不缓传出,如雪山溪流滔滔汨汨,叫人望而却步。或许是因为常年身居高位,随意一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都能叫人呼吸微窒,似有一道无形的威压悬在人心头。

    “回禀尊上,还是老样子,这几只魔狡猾的很,不是装傻充楞就是朝我们龇牙咧嘴。我等施了道天雷,不过几只中等魔族罢了,无论如何也抗不过这道天雷。他们倒是骨气的很,便是天雷落了下去,都快气绝了也不肯透露一丝线索。现如今靠碧宸仙君炼制的仙药吊着命”那头越说越是气急“我看他们是笃定我们不敢要了他们的命!”

    细描着雕花的指尖急不可察的一顿,又继续描绘了起来。

    “如此。”毓意揭开瓶盖,酒香霎时如洪流铺卷袭来,“便杀了吧。”

    摇了摇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美酒嘛,大口大口才畅快。

    留下一贯钱毓意便离开了此处,剩朝阳酒肆的旗帜在空中猎猎,酒香绵延十里家栈。

    *

    翠叶藏莺广盖千里,有了目的地自然不再混迹于市井。空中骤然掀起一阵罡风,一时间竹片四起狂溢。

    毓意猛地定住,这诺大的山林竟仅有山风在肆虐。剑势一转,逆风而行。罡风愈演愈烈,叠叠林海晃刮过。须臾瞬间不知行过多少里。

    “嘎吱。”“嘎吱。”眼前景象一变,毓意跃下剑身,紧握剑柄于身侧。此刻风暂歇,枯木于足底碎裂。

    “而今莺时,竟已开始凋零了么?”

    眼前爬墙虎如蛛网般从山洞蔓延至石壁,头顶的枯枝垂落拢拉于地面,如枯槁老人的手紧拽着峭壁。

    毓意从囊袋中掏出留影石拖在掌心,悄然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山洞足有五丈高,用剑拨开垂吊的枯枝,继续往洞中深去。掌中留影石发出微光,在越发黑黢的山洞里倒也显得亮堂。行过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见了底,毓意稍稍一顿,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景象。

    行至此处便封了底,先前张牙舞爪的爬山虎伸延到此处的藤脉竟溃烂发臭。在留影石的微光下,这处空间笼着焦黑灰烬般,如飞絮轻轻柔柔的歇在空中,似孩童酣睡着。

    毓意伸出手,那些‘灰烬’落在她掌心,瞬间湮灭,留下一道不浅的红痕,又在缓慢地褪去。毓意眉心一跳,要知道,现如今能够伤到她的东西已是寥寥。

    收回留影石,退到洞外。毓意即刻封了道结界。此地甚是古怪,以防凡人误闯,毓意又布了道障眼法才肯安心离去。

    *

    北藏,安堰城。

    数名持着水盆子的侍女从宅院内进进出出,步履急促。一旁嬷嬷搓手顿脚的指挥着一众人,显得整座宅子鸡飞狗跳。

    见医师从房内跨出,嬷嬷便急忙的凑过去:“医师,姑娘的情况如何了?可有好转?”

    只瞧着医师摇了摇头:“姑娘高烧不退已持续半日,在下学艺不精,无法让姑娘好转啊。”

    嬷嬷立刻道:“里面的姑娘可是大少爷的心上人。你若治不好,大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刁奴!你在说些什么呢?”

    院外传来一句怒斥,嬷嬷惊恐望去,为首一抹白色身影不疾不徐地行来,未细看,嬷嬷便吓得跪地叩首,额头撞击地面,发出不小的声音。杵在一旁的毓意好奇的看着眼前一幕。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一柄剑横在嬷嬷头上,似有所感,嬷嬷瞬间噤若寒蝉,额头抵着地面,大气不出。

    “谁允许你妄议主上的?”一位衣着黑铁铠甲的侍卫持着剑,神色狠戾,睨着跪地求饶的嬷嬷。

    “小…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没有下次了!望少爷手下留情!望少爷手下留情啊!!!”

    “拖下去,二十大板。”那黑铁侍卫命令道。

    “谢!谢少爷!!谢少爷!!!”一旁走去两名侍卫,拖着嬷嬷的双臂朝宅院外走去,伴着嬷嬷的求饶声渐行渐远。

    毓意抬起头,看向静立在中央,始终一言未发的人。

    阳光斜过绿荫,细碎的光浇在那人发顶,满院春光泄了一地。少年神色淡淡,目光始终未落于那奴仆身上,径自向前走去。墨发散在肩周掀起一道弧度,那黑铁侍卫也跟了上去。

    时堇。

    毓意望着那抹背影,久久才回过神。三千轮回恍然过去,而今最后一世。万不能出现什么差错才好。

    思忖间,屋内传出惊呼声敲断了思绪,毓意转而跟在众人身后。一入门便被扑面而来的中药味定住了脚步,屋内陈设简单,似是客房临时收拾出来的,稍添了些绿萝做点缀显着有了些生气。

    “叮零当叮。”毓意抬头看去,只瞧着门框上挂了个小小的物件,她不知道那是何。只知有风晃过时,它会发出悦耳旋律。

    “姑娘!大少爷来看你了!”房内传出略沾雀跃的声音。

    毓意走进去,里屋被一扇屏风遮着,金丝镶边勾画着的仙鹤驮着神女,振翅而飞。身后拥簇着百鸟臣服于后。向着无边天际探去。隐隐绰绰间背后人影晃动。走上前,只瞧着一女子裹在被中,面透红晕泛着冷汗,睫羽不停颤着,似要挣脱梦魇。

    “这是…”毓意皱着眉,指尖弹出道金线伸入褥中,顺着交叠在胸前的手探入脉搏。

    “…妖。”毓意独自喃喃道。

    虽不是什么大妖,但近万年来,妖,是不允许出现在人界天界的。

    “时小安…时小安你去哪?”思绪被拉回,正在床上与梦魇较劲的少女紧紧攥住了另一双手,两手交握。

    毓意顺着另一双手看去,只见时堇弯着腰,齐整铺在身后的墨发落下几簇垂在身前。往日里的柔和也纷纷褪去,紧紧盯着眼前不安浅睡的少女。

    一时间,毓意怔了怔,连预备掐诀的手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一旁侍女急促道:“小姐今日出门原是去织坊铺寻些上好的布料,想…想为少爷做双鞋。谁曾想…”侍女哽咽起来,红了眼睛。

    时堇未曾发言,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好似要把她刻在心里。

    “去把陈师请来。”良久,撑在床头的少年低声道。

    黑铁侍卫愣了一瞬便迅速领命,携着侍卫队急急离去。

    此时屋内只余三人,那侍女不知何时早已识趣退下。更准确来说,宽敞的屋内仅剩时堇与那枕上女子二人罢。

    熏香驱赶着苦涩的中药味袅袅冉起,时堇捧着掌中的另一双小手,旁若珍宝。注视着少女,喉结上下滚动了番。

    “芊芊。”

    “醒来可好?”

    毓意不再看去,眨了眨眼,竟有些酸涩。

    未曾想,往世不曾通晓情爱的祁北天尊,竟在这最后一世,被另一女子撬动了枷锁。

    左手抬起,一道金线隐入少女被褥中。原在床上紧皱的眉头渐渐被抚平。时堇从袖中掏出锦帕,替少女拭去了鼻尖冷汗。毓意站在一旁,不由觉着,眼前场景倒像一副惟妙惟肖的画卷。

    日光洋洋洒洒的侵入屋子,驱散了一屋尘粒。

    早该预料到的,毓意不是没想过。只是数千个轮回,从未较过情爱的他,让毓意以为,这最后一世,也就这么过去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于毓意而言,眨眼而过。但于时堇而言,太漫长了。

    紧握的双手在眼前虚化。毓意想到了天上那些年。

    天界的傍晚是没有月亮的,漆黑的夜幕称得颐枂宫璀璨辉煌。但毓意不喜欢老老实实的呆在宫中。每每夜阑人静,毓意就跑到百穗园的果树上坐着,携着小酒,朝夜幕施道法。届时,众星拱月,星月交辉,旁若星河耀动。

    “师姐,你又在这偷懒。”树下站了个人。月华倾泻,淋了满院半湿。

    “不过小憩一下,倒是时师弟,不回院中修炼,反倒跑出来捉你师姐了?”毓意挑了挑眉,歪着头睨着月下青年:“这次大比还想不想超过你师姐啦?”

    时堇笑意未褪,甚一跃而上,落在毓意旁,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时堇拉过她的手,弯着眼睛,那副永远柔和的笑意直直撞入毓意眼里。

    “这次大比,第一还是师姐的。”

    繁星褪去,眼前的脸猛地一暗。毓意挣出手,扔下一句话,就跃下树梢径自离去。没人看得到,光辉暗下时,面上红晕如墨汁滴入水中般荡开,一泻千里。

    “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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