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钟灵秀就到了周老夫人的院子里。

    一个身穿浅绿色华服的女子跪坐在地面上不断哭嚎，即使现在的样子极其狼狈，也可以看出她生的极美。

    十几个下人整齐排在一边，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在正中间，白布覆盖着两具小小的尸体。

    钟灵秀终于是见到了这位周老夫人，看着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手上攥着一串佛珠。那眼神却叫人胆寒，好像一只垂暮的老鹰，身体虽然老去，却仍能追捕猎物，直至死亡。

    之前见到的蓝衣女子正陪在老夫人身边，红袖带着她走到蓝衣女子身边站定了。

    老夫人等府里最后一个人到齐，终于是开口了。

    “谁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的小孙子会溺死在湖里！芍药，你给我出来！”

    芍药颤巍巍地从人群里走出，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老夫人，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不会带小少爷去湖边的，我就是去取了个药的功夫，小少爷就不见了。”

    老夫人的声音阴测测的，“你是做了什么，要去取药？”

    芍药：“今日我不过去取个东西，就叫小姐把小少爷给带走了，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小少爷额头就磕出血了，我取药是想给小少爷用。”

    说到这里，芍药连忙抬头看向红袖，眼神里带着希翼，“在花园的时候，红袖和二少奶奶也看到了的。”

    红袖回应道：“是的，老夫人。今日午膳前，我陪二少奶奶走到花园的时候，就只看见小姐和小少爷在那玩踢毽子。小少爷就是因为踢毽子不小心摔倒，才磕到额头。”

    老夫人转动佛珠，暂时没有说话。

    芍药见状大着胆子道：“之前就是小姐把小少爷带走了，还害小少爷受了伤，这次说不定还是呢，府里的其他下人要是看到小姐带着小少爷也是不敢阻拦的。”

    “你在胡说什么！”

    之前跪坐地上哭嚎的华服女子一听这话就怒气冲冲地看向芍药，“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故意带小少爷到湖边玩，才让两个人都被淹死吗！”

    芍药回嘴：“奴婢只是提出一个可能的情况。”

    华服女子冲到芍药身边，看上去像用自己的长指甲把她的脸挠花，嘴上还喊着，“你找死！”

    芍药也是不甘示弱，两个人当场扭打起来。

    看到这样的闹剧，钟灵秀觉得这里好像不是诡异的宅邸，而是宫斗戏的拍戏现场，而她就是一个误入的路人。

    钟灵秀悄悄问红袖，“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是谁？”

    红袖：“是秀妮小姐的生母，金姨娘。她现在应该很害怕，自从两年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因意外去世后，秀妮小姐就是她的依靠，现在秀妮小姐没了，她过不了多久就要被赶出府去。”

    “够了！不要闹了！”

    老夫人喝止了她们的行为。

    她锐利的眼睛扫视排成一排的下人，问道：“你们有谁看见小少爷溺水之前的行踪了？不要想着隐瞒！”

    没多久就有一个丫鬟跪了下来，声音颤抖道：“奴婢晌午取饭的时候看见小姐抱着小少爷往湖的方向走去，偶尔有时候小姐就是会单独带着小少爷玩，所以奴婢也没有多问。”

    金姨娘听到这话，一改和芍药打架时愤怒的表情，掩面哭泣道：“秀妮只是喜欢带着她弟弟玩，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呜呜呜。”

    蓝衣女子轻抚老夫人的后背，总结道：“娘，您别太难过了，两孩子还知道自己脱衣服放在岸上，看来就是秀妮带着景明到湖边玩水，结果发生了意外，都上不来了。”

    老夫人喃喃道：“意外？”

    短短几年内经历大儿子儿媳意外死亡，二儿子病重，小孙子和孙女一起溺亡。这些事情加在一起，让强硬如她都露出了几分疲态。

    金姨娘这时还害怕自己会被赶出府去，手脚并用爬到老夫人腿边哀嚎道：“老夫人，您可不能赶我走啊，我金海桃生是大少爷的人，死是大少爷的鬼。我早就是咱们周家的人了。”

    说到这里，金姨娘泪眼婆娑，生怕老夫人没有被她打动，又说了一句，“我就是死也得死在周家啊！”

    老夫人轻抚金姨娘的头发，嘴上念叨着：“好，好孩子，我不赶你走。”

    金姨娘大喜过望，立马给老夫人磕头，“谢谢老夫人，谢谢老夫人。”

    蓝衣女子听到老夫人的允诺，脸色微变，因为她了解她的母亲。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母亲在掌管，性格上也是十分强硬，怎么可能因为金姨娘的几句哀求，就改变决定。

    果不其然，老夫人下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炸裂在金姨娘耳边。

    “既然金姨娘如此舍不得离开我们周家，我记得老大院子里有一口深井，就把她投到那里去吧，让她下去给她的男人、孩子作伴。”

    几个人高马大的下人抓住金姨娘，先是堵上她的嘴，再是捆上她的手脚，拖着她就往外走了。

    钟灵秀看着金姨娘不断摇着脑袋，头发散落，泪水从她眼里滑落，被人拖着往外走的场景，身上冒起了鸡皮疙瘩。

    这老太太也太狠了吧，上一秒还温柔慈祥，下一秒就要让人去死。

    芍药被吓得趴在地上，不停颤抖。

    “把芍药也拖下去打死吧。”

    老夫人的语气很无力，但任谁也不敢轻视她的话。又是几个人拖走芍药，院外响起芍药的惨叫，没一会就停了。

    钟灵秀站在那都觉得害怕，生怕老夫人下一句就是把她也拖走打死。

    没想到老夫人突然提到她，“这就是钟家姑娘吧？”

    红袖在她腰间轻推了一下，钟灵秀没办法，只好走到老夫人面前，应了一声。

    老夫人：“长的真标志啊，老二看到肯定喜欢。来，把手给我。”

    钟灵秀的手被老夫人攥在手里，仔细查看手相。

    “嗯，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肯定能让我们家老二的病好起来。”

    听到‘好孩子’三个字，钟灵秀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总觉得老夫人下一句话就会把自己这个‘好孩子’给弄死。

    老夫人对蓝衣女子说道：“以芸啊，你陪我去祠堂走走。”

    周以芸答应下来，搀扶着老夫人离开了。

    老夫人都走了，钟灵秀也没有必要在这待着。但她实在是太好奇，周家的二少爷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了。

    周府里的人都说她是个来冲喜的新娘，秀妮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她二叔了，连老夫人都在祈祷二少爷的病可以好起来。

    眼下老夫人和周以芸去了祠堂，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都在忙着处理少爷小姐的遗体，这不正是大好的机会吗！

    钟灵秀蠢蠢欲动，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去见见素未谋面的周家二少爷，看看他到底是病成什么样了。

    她一早在和红袖闲聊的时候知道，二少爷自从重病卧床后，就被老夫人接到自己的院子里养病。

    要是被发现了也不要紧，就说自己只是想提前见见自己的未婚夫婿，为他祈祷疾病早日康复。

    老夫人肯定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看上去对自己很满意的样子，起码在成婚之前，钟灵秀还是安全的。

    决定好接下来的行动，钟灵秀随着人流离开老夫人的小院子。

    路上，钟灵秀看到院子旁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大麻袋，麻袋上全是血，血液在地面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洼。

    那就是芍药。

    可怜的芍药，哪怕错不在她，也要为掌权者的愤怒买单。

    “哎呀！”，钟灵秀捂着肚子，做出一副腹痛难忍的表情。

    红袖紧张道：“二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我肚子突然好疼，想上厕所，别是吃坏了肚子。”

    钟灵秀抓住红袖的手，催促道：“快点，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红袖无奈之下，只好带她去了老夫人院子里的厕所，对钟灵秀说了一句，“奴婢在外面候着。”

    进了厕所，钟灵秀一改捂着腹部的姿势，直起腰来，观察老夫人院子里的厕所。

    万幸，厕所的背面高处开了一个小窗，钟灵秀比划着，确认以自己的体型可以通过。

    幸好这个厕所有一个小天窗，不然自己就得再想别的方法摆脱红袖了。而且其他方法比较冒险，万不得已，钟灵秀还是不愿意尝试的。

    万一因此惹恼了周府的人，被加强监视，钟灵秀可以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搬来几个杂物叠加在一起，钟灵秀站在上面，正好可以面对小窗。

    小心翼翼打开小窗，外面是老夫人院子的内院，一片草地的位置。

    这样更好，草地可以缓冲钟灵秀落地时的声音。

    抓住小窗的上缘，手臂用力，猛的一下。钟灵秀的身体弯曲，双腿已经伸出小窗外，接着是整个身体向外。

    不多时，钟灵秀就稳稳当当地落到草地上。

    幸好她力气天生比较大，不然这动作还真不好做。

    如果她手臂没有力气，就只能头朝外，屁股卡在厕所里了。虽然都能出来，但那无疑会摔个狗吃屎。

    钟灵秀迅速向厢房走去，一路上小心躲避路过的下人。

    不过周府下人大多匆匆忙忙的，毕竟府里出了大事，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人趁机偷懒，大家都不想触老夫人的霉头。

    钟灵秀猫着身子，从来时的方向，一个个寻找疑似二少爷房间的厢房。

    不过她也是有技巧的，毕竟时间不多，要是一个个推开来查看，不仅浪费时间，也很有可能会碰上干活的下人，这样她就暴露了。

    钟灵秀隔着门缝一个个闻过来，要是遇上大开的房门，她就小心观察，再趁里面的人不注意，加速跑过去。

    开着门的房间必定不是二少爷的厢房，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都讲究生病不能吹风，要关的严严实实的才行。

    钟灵秀一个个嗅过来，在第五间房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个味道，钟灵秀眼睛一亮。

    一股很浓的中药味。

    这个时代也没有西医，大户人家生病都是吃中药，而经过煎煮的中药就有一股很浓郁的味道，久久不能消散。

    要不怎么说常年吃中药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药味呢。

    钟灵秀满怀期待地推开门，就让我来看看这二少爷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