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也不知是忘了,还是笃定在这群山之上,两个弱女子无法从防守严密的地方逃出去。

    那一脸和善欲言又止的大娘将早餐撤下去后,房门就大开着没有再锁,屋外甚至连看守的人都没有。

    七月天烈日正盛,山间凉风送来叽叽喳喳地鸟鸣,是云隐山未曾有过的热闹场景。

    这套房子贴山而建,在山寨最清幽的角落。

    左边一条半尺小径直通山顶,下山的路在另一侧,苏清黎带着青芷拾阶而上。

    一路没遇到什么阻碍,待到了山顶,出现在眼前景象不是一揽众山小。

    而是被群山包围的偌大山谷,不少青壮正在低头开荒,山腰竟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放牧。

    周围没有看守,他们的干劲却很高。

    她十岁之前只在将军府后院,大多数时间都是病病歪歪,话都说不利落,几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物事。

    待与师傅上了云隐山,过得更是与世隔绝的生活,说句不实人间烟火也不为过。

    苏清黎有些弄不明白,难道山贼还要抓住百姓来耕种吗?

    “姑娘想下去看看吗?”

    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来人身形高大强健,小肤色的皮肤在暖阳下微微泛金属光泽。

    他面容刚毅俊美,鼻梁英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双深隧有力的眼睛,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一时想不起来。

    压下心里的疑惑,苏清黎微笑着摇摇头。

    “多谢公子好意,我在这里看看就好,便不去叨扰他们了。”

    见她眼眸弯弯,笑意柔美,还有那声轻软非常的“公子”。

    顿时一股痒意从心头直爬向赵靖远四肢,一时间觉得骨头都轻了三斤,他大手一挥道。

    “不打扰,不打扰,有你看着,那群小子干活更带劲儿。”

    话毕看到手上的东西,才反应过来自己找人是干嘛的。

    “你早饭没吃,到这会儿,肯定饿坏了,尝尝这个可合胃口?”

    苏清黎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多了个纸包。

    重量很轻,像是什么糕点之类,不是要饿着她们?

    她一时弄不清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解不开,我来帮你。”

    赵靖远见她没有反应,忙将纸包拿过来打开,露出其中红白相间,松软精致的糕。

    轻风拂过,带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原来是木樨糕。

    “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这雪白红润的糕点像极了她的样子,赵靖远莫名觉得她会喜欢。

    将手往前送了送,她伸的手指莹白纤长,雪白的木樨糕补她轻轻捏了手里,更显玉指精致。

    他微微转开眼,脸刹时便红了,好在足够黑,看不出来什么变化。

    “谢小姐赏。”

    忽地后面的丫头伸出手,将那块糕点夺走,一把塞进嘴里。

    这个东西可是他飞马去到县里,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方买来的,一口没舍得吃。

    本想让她多用两块,哪知对方还没吃上,却让这丫头抢了先。

    赵靖远想踹人,顾忌着苏清黎在眼前,好歹维持了些许风度,只自认不着痕迹地挤在俩人中间。

    眼含期待地将手上的糕点又送了送。

    苏清黎微愣一瞬,拿起一块糕点,不顾青芷疯狂摇头,将东西凑到嘴边。

    轻轻抿下一块,轻软的糕点带着淡淡的甜香,在唇齿间化开。

    凝芳斋只凭一味糕点,便开了无数分号,且屹立多年不倒,任谁家也学不来这味道。

    通往山下的路是一条羊肠小径,与昨天上山的路明显不是同一时间修建。

    赵靖远走在前面,不时回过身子,提醒她小心脚下,态度极为殷勤小心。

    若不是苏清黎清丽非常的脸上表情淡淡,脚下一步步踩得很稳,又怕唐突了她,他恨不能直接把人扛下去。

    苏清黎自小生活在雪山上,每日里在湿滑的山上走半个时辰,便是雷打不动的功课。

    若师傅下山游历,这个监督工作便由师兄接过,六年来从未间断。

    走起这干爽的小路,自是稳稳当当。

    “小姐,你看那里。”

    青芷伸手指着某处,眼里闪过震惊。

    一众荒凉的草木中,在最远处的荆棘丛里,一个身高九尺,壮似铁塔的青年正在挥舞着手上的□□,一下下收割眼前的荆棘杂草。

    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昨日那身瘦似猴的人,低头拿着锄头将割下来的草木收到一处。

    待一会点火化成草灰。

    苏清黎听那些山贼唤过两人,知道他们便是山寨二当家、三当家,是山寨的领头人之一。

    也难怪青芷惊讶不解,在山顶远望时。

    苏清黎原以为这些劳动的人,定是被山贼从附近抓来的百姓,任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山寨的当家们。

    就在她沉吟不解时,刚才领路的青年冲她微微一笑。

    “那些小子们都快干完了,我可不能拖后腿,你先垫着衣裳坐着,要是等得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说罢,脱了外面的衣裳,摊开铺在一块石头上,拍了拍示意苏清黎坐在此处等候。

    有什么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苏清黎未及抓住,便听那铁塔声如向雷失声叫道。

    “老大,你怎么变成这副小白脸样了,那么英俊的胡子呢?”

    苏清黎眉心一跳,苏清黎此时方认出,这人便是昨天的大胡子。

    那瘦猴挤了挤眼睛,高声坏笑道。

    “大哥,您总算是下来了,小弟还以为你着急跟嫂嫂拜堂成亲,无暇来管这块荒地。

    正跟铁飞寻思着,一会将那块地一起开出来,免得影响哥哥洞房。”

    “都给老子闭嘴,别瞎说。”

    见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赵靖远脸也由红转青,他虎目一瞪,忙将人两人喝停。

    李铁飞弱弱地拿起□□干活儿,张达酒缩了缩脖子继续开荒。

    假装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

    赵靖远狠狠着那两个祸首的后背,低头冲她讨好一笑,挠了挠脑袋,压下砰砰的心跳解释。

    “那个……姑娘,你别听他们瞎说,成亲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虽然在下很想迎你过门,不过还是得问过姑娘是否同意才行。”

    青芷脸气得通红,这人连大公子的脚指头都比不上,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苏清黎没将此话放在心上,自然并不生气,师傅从来教导,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人没有直接用强,言语客气,她便也屈膝还礼,坚定地拒绝道。

    “能得大当家看重,小女子荣幸之到,然清黎却并不能嫁给你,请见谅。”

    “在下赵靖远。”

    早知她不会点头,只是想尝试一回,如今未成,便也不觉得意外。

    赵靖远报上名字,在她微微惊讶的眼神里,爽朗笑着道。

    “婚姻大事自是要慎重,我与姑娘昨日方才初次见面,了解不够,不该在此时提出婚事,是在下唐突了,请你勿要怪罪。 ”

    随后他卷起袖子,大踏步走到荒地里。

    转身不知从哪里摸了把□□,走到另一丛荆棘前开始劈砍,杂草荆刺一片片的倒下,速度比之铁塔更快三分。

    许是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让大哥为难,不用吩咐,张达酒忙扛着锄头转走过去,将那些砍下来的东西拢到一处。

    “小姐,这贼人是什么意思,他并未生气,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青芷今天的被一次次震惊到,那贼人说要成亲太突然,被小姐拒绝的也未恼怒,更让人觉得意外。

    正想夸对方知悬崖勒马,未铸成大错。

    苏清黎已淡淡收回视线,见青芷眼里闪着的光芒,摇摇头道。

    “他觉得我不应,是了解不够,故我便只得留下来了解他,直到愿嫁他为止。”

    “狗贼,他竟还打这种算盘,简直不要……”

    苏清黎以眼神打断青芷的话。

    那羊肠小道上几个大娘一个提着一个大篮子走来。

    为首的正是今早来送早膳的大娘,她们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放好。

    开荒的、放牧的人俱丢下手上的东西,拥过来,一面排队,一面道一句

    “开饭咯!”

    赵靖远也领了自己的午饭,拿在手里走到她三步开外站定,这许是他身为头目为一的特权。

    苏清黎看清他手上的东西,两个黑色的窝头,看不出是什么粮食做的。

    还有一碗粘乎乎绿色的稀粥,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与之相比,今天给她送来的早餐,竟还能称上一句美味。

    许是她的注视太久,他将手上的东西凑过来些,一脸欣喜地说道。

    “这是面粉野菜糊糊,香得很,你想尝尝吗?”

    苏清黎强忍着捂鼻的欲望摇摇头,赵靖远只能遗憾的收回手,在干草堆坐下。

    他一口粥,一口窝窝头吃得香甜,并未有半分嫌弃的样子。

    显然之前的那句“香得很”并不是敷衍。

    苏清黎的眉头却慢慢拧紧,这山下过往的商队不少,哪怕只收两成。

    收获也足够几千人衣食无忧,实在想不明白。

    这个山寨从几位当家,到下面的人,吃得竟是这些东西。

    “当山贼也是无奈之举,眼下朝廷腐败,兵烽四起,今天这个将军来征粮,明天那个大人来抓壮丁。

    偏今年又赶上旱灾,田地绝收,再不想法子,乡亲们都活不下去。

    眼下现在山寨住下,等兵祸过去,咱们还回去村里去种田,大老爷们顶天立地,哪能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

    赵靖远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抹了把嘴说道,最后又私心地加了一句。

    “再说了,以后我还得养家糊口呢,当然得省着点花。”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她放心,自己也是良民百姓,不是什么土匪头子。

    不用但心老子哪天掉脑袋,你放心嫁就是了。

    苏清黎还在想着赵靖远的话,早上送饭的大娘径直朝过边走过来。

    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冲着她微微一笑,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两个东西塞到苏青黎手里,末了还神神秘秘地补充一句。

    “夫……姑娘快拿着,王婶特意给你煮的,连大当家都没份儿。”

    那是两枚还带着些温度的鸡子,白白的圆润可爱。

    话毕,五婶走回大石头边,跟几个大娘,将剩下的几个窝头分了。

    一人盛了半碗粥,似乎是棒着什么约定美味,开心地吃起来。

    画面看着竟意外地和谐安宁。

    念头刚起,便见山上奔下来个背后插两面旗的人打破,挥舞着手边跑边喊,期间还跌了几跤。

    “大当家,朱伯威收到您的拒绝信,恼羞成怒,点了三万人要来打我们。”

    柳伯威本就是近几年远近数百里名头最响的山贼,常年占据着龙洲府的要道。

    原本手下只有几千人,平日里跟官府勾结在一起,办些上不得台面的脏事儿。

    趁着这次人祸天灾,对方也趁势而起,短短半年时间,便聚众六万,一下子就嚣张起来。

    前些日子派了使者过来要共谋大事。

    赵靖远只为护乡亲们平安,可不想干杀头的买卖。

    于是他客客气气的招待着来人,和气有礼地拒绝。

    而对方好像并没有体会到他与世无争的心。

    反把这些当成挑衅,打算拿他当典型,杀鸡敬猴。

    “大哥,咱们山寨东西不多,粮食也没种下,不如先暂时退到乡里,避其锋芒,等人走了再回来。”

    张达酒的见意很合理,山寨老幼全加一起不到五千人,与柳伯威碰是以卵击石。

    就算最后凭着天险勉强守住了,也只能是惨胜,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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