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元归十年·十月。

    广宁卫破,异族一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中都被围十日,苏将军带兵赶到解京城之危。

    半月后,苏将军便被告发与异族勾结,以图颠覆江山。今上镇怒,苏家全族一百零三口尽数被诛。

    呼呼的北风卷着秋日最后一丝暖意祥和,惨白的天空夹着层亮灰,一群寒鸦在其上盘旋。

    刑场上男女老少神色灰白地跪着,衣衫上大大的“囚”字异常刺目。

    监斩官眼神冰冷,一根判签掷在地上,冷冷吐出一字个。

    “斩!”

    苏清黎倏地惊坐起来,眸中含着泪意,长长的睫翼挂着水珠正随着马车的起伏轻颤,泄露出主人的心悸。

    “小……公子,可是魇着了?

    面容清秀的丫头也是一身小厮装扮,手上正捏着锦帕,再次伸手,为主子拭干脸上的细密汗珠。

    苏清黎也是一身月白锦袍的公子打扮,意识似还留在刚才的梦里,挡开帕子,轻声问道。

    “青芷,如今到何地界了?”

    “公子,现在是松藩卫,再有七日便能到成都府。”青芷一脸欢喜,盘算着她们还有多久可回云隐山去。

    苏清黎正待开口,车厢被咚咚敲响,她住了话头,接过帷帽戴上。

    车门推开,橘色地柔光洒进来,紫云微微垂目将晚膳送进来。

    待用完饭,太阳已经滑落山头不见了。

    在马车里待了一整日,苏清黎趁着这难得的机会下来松快片刻。

    此去路途遥远,为减少麻烦,她便托了县里最大的镖局,合着镖师与另两个商队并十来个散客百余人同行。

    一身腱子肉的镖头瞧着这主仆三人,俱是细胳膊细腿的,两个小厮一点威慑都没有,看着不是能护人的。

    这戴着及膝帷帽的少年公子更是纤弱的厉害,大热天里,用膳也只敢在马车里,风都不敢见。

    难得见人出来透气,将身边的镖师打发走,镖头示意少年坐下喝杯清茶。

    “小公子,你们去西宁卫干啥,现在乱着呢,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若真到了西宁卫,知安宁卫守将王尽忠拥兵已反,朝廷内忧外患短时间无力平叛,怕是得吓哭。

    想着自己家里差不多年岁的幼弟,到底没忍心低声劝了一句。

    “劳大哥提醒,只是小可家人都去了西宁卫,先前因病了一场,再不启程,怕是待到冬日更无力成行。”

    那位小公子,也就是苏清黎,压着嗓子,低声回道。

    既知如此,镖头放下没有再劝,只是摇头唏嘘一番也不知道为谁。

    去岁年底,广宁城破,京都被围,苏将军因通敌被杀,今上正召副将王忠奇回京对峙,谁都未曾想到对方竟会拥兵而反。

    当今能受异族的气已是十分不甘,怎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于是集三十万大军前去平叛,本以为安宁只五万人马,是手到擒来之事。

    岂知派去的几路大军各有心思,皆不服指挥,反被实战经验丰富又熟悉安宁地形的王忠奇钻了空子,吃了一场大败,折了一半人进去。

    这一败不要紧,紧接着滇西,安南、菜州府等等都举了反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先剿谁。

    这个问题别人答不上来,苏清黎却看得分明。

    现在举反旗的一共十几支,稍有实力的一共只有四支,其他的皆是投机者,不成气候。

    安宁必是朝廷首要目标。

    她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赶到西宁府,转道去安宁,保下王忠奇。

    “小……公子,您答应去成都府,这会儿子怎好改道去西宁府?”

    自镖头说破了此行目地,青芷便一脸欲言又止,好容易到了车上,便一脸焦急地追问。

    “我何时应过?”

    苏清黎手仍掀帘子,从缝里向外面打量,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答。

    青芷呆了,大公子跟小姐说话的时候,她便在不远处伺候,明明见小姐屈膝接下放着物证的盒子,这还不算答应吗?

    小姐分明就是在耍赖,青芷脸上闪过苦色:“若让大公子知道,定会生气的。”

    “师兄在温和不过的性子,怎会与我生气?”

    慕轩城只比她大两岁,这六年来却照顾她良多,最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怎么会因她报仇心切而生气。

    与之相比起来,眼前的问题明显更大,她将帘子放下,吩咐青芷几句,寻到帷帽带上,拉开门出去叫停在外赶车的紫云。

    “公子,可是出了何事?”

    紫云勒停马车,见青芷忙不迭地下车跑远了,紫云反应过来追问。

    自小被苏府送到山上服侍她,鲜少见她家小姐有这么郑重的时候。

    “前面的怎么赶车的,怎么把车放中间,自己跑了?”

    后面跟着的马车里传出抱怨声,苏清黎秀眉拧紧道。

    “你看前面像不像一个大口袋。”

    两座大山夹着一条小路,只能容纳一辆马车勉强通过,进去了想掉头退出来几乎没有可能,可不就像是一只大口袋。

    “我们已经两天没有遇到拦路要饭的流民了。”

    听到她的补充,紫云脸随即凝重起来。

    “没人拦路还不好,你们主仆打什么哑谜呢,像口袋怎么了,还能把咱们装进去不成?”

    后面来催她们赶车的车夫嗓门大的很,他一说,后面的人都嗤笑起来。

    “以前三天两头拦路的,证明流民未成规模,这两天咱们没遇到,要不就是这边没被波及,要不便是有人将他们组织起来了。”

    前一种显然不可能,如今不光有兵祸,还有长达半年致使的田地绝收。

    那边镖头早就带队进了“口袋”,远远地见青芷跟商队的护卫队长说了什么,对方骑在高头大马上,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显然半点不信。

    长长的车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清黎视线转到山上,脸上的表情随之凝重起来。

    紫云的解释没让后面的人收敛,那车夫挺着腰,说话的声音也更大了。

    “瞧你们胆小的样儿,那些饿得发晕的流民是那么容易组织的,许是县里开仓放粮,人都……。”

    “他们来了。”苏清黎望着不远处被风拂过的青草喃喃道。

    似是回应她的话,山上枯黄的草丛里忽然冲出好几百手拿刀棍的青壮,将长长的车队截成两段。

    前面的人和货物无法转身,只能被困在其中。

    刚才还围在车子的人撒腿就想跑,却被人从后面包抄了过来,为首青年高逾九尺,持刀立在那里,像一座铁塔般。

    他身后走出来个精瘦似猴的青年鼓着嗓子吼道。

    “大家伙儿都别动,兄弟们只求财,不害命,当然要是眼瞎自己撞上来,折了胳膊腿,兄弟们可不负责。”

    里面的安抚和威胁不言而喻,那些躁动的人都安静不少,瘦猴下巴一抬道。

    “放下武器,所有东西财务我们只取两成。”

    这是个很微妙的数字,会有些许肉疼,又不足以伤筋动骨。

    他们之中有聪明人,苏清黎眼里露出些兴味,示意紫云拿银票。

    果然此言一出,大家反抗的心思也淡了。

    失了两成货,到时候提高些卖价补回来就是,不值得为此拼命。

    护卫们放下武器,跟众人聚在一起,一伙山贼们开始搜刮车上的东西。

    另一队过来收钱,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艹,这小子的手,怎么比个娘们儿还白嫩好看。”

    苏清黎扶着马车正待下车,陡然听到一个山贼惊呼。

    她轻轻咬唇,云隐山终年积雪,鲜少去室外活动,已经特意将皮肤涂黑,似乎还是不够。

    “一个大男人,还戴着这劳什子,不会是姑娘吧。”

    那人打量着,越看越像,正想伸手去掀帷帽,呼听其中传来阵阵咳嗽声,苏清黎哑着声音道。

    “许是在下有痨病和白驳风,便比常人白几分,戴着帷帽,也是怕别人染上此病,大爷想看退开些,在下摘了便是。”

    说完捂着帕子,用力一咳,闷闷的似是吐了口血,那人手上棍子一收,满脸嫌弃道。

    “住手,谁他娘的喜欢看……。”

    “住手,你个山贼,放开我家小姐!”

    青芷的怒喝声从远处传来,苏清黎眼帘一合,微微叹了口气。

    “铁飞,咱们的送给大哥的生辰礼,有落了。”猴子摸着下巴道。

    “生辰礼,在哪里?”

    对方闻言高大的身躯转动两下,实在没看出哪里有什么宝贝。

    “压寨夫人!”

    猴子嗤笑一声疾步走过去,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掀开苏清黎的帷帽。

    帷帽下的脸若清莲般出尘淡雅,莹白的皮肤在最后的余晖下反射着淡淡光晕。

    眉似弯月,眸含水光,一身简单至极的男装也掩不住周身绝妙风华。

    当即周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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