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

    温沁苦苦寻找的那三个奴才,此时被堵了嘴,捆作一团,口中“呜呜”闷喊着,满面惊恐地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

    因为他们看起来实在太过可怖。

    宣晟面无表情,低垂的目光带着阴沉杀意,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摩挲着陪伴他多年的那串佛珠,借此平定内心鼓噪的情绪。

    而褚玄沣则一上一下地抛着手中的小刀,那刀面银光便忽高忽低地闪着三人的眼睛,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褚世子,此事,多谢你。”宣晟沉沉开口,语气克制。

    褚玄沣浓眉高挑,满面戾气:“此事本就与我有关,都设计到我头上了,不知道少师大人的‘谢’从何来?更何况,就算是为了郡主,我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温憬仪才回拈花院不久,宣晟便收到一封神秘信件,阅毕,他直接往褚玄沣信上所说地点而来。

    此处是一座破落的戏台,戏台后头乃是戏子们用来梳妆的小屋,光线昏暗。久未排戏,已然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处处结有蛛网。

    因褚玄沣居所处有许多位指挥使比邻而居,出入多有不便,他才找了这么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三个奴才看守起来。

    褚玄沣用刀尖点着他们,道:“那日,我故意将这三个狗贼暴露于温煜面前,想探探他的反应。果然,他那副模样,一看便知脱不了干系。他也算有点脑子,知道这三人落到我手里,他是没可能杀人灭口了,索性就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看来,是想来个抵死不认。”

    宣晟颔首:“靠他们的一面之词去指认,本就希望不大。”

    “听少师大人这般说,看来已经有谋划了?”褚玄沣收了银刀,与宣晟一道往戏台之上走去。

    宣晟淡淡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过因势利导,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摆到台面上来罢了。”

    说罢,他忽然驻足,默然看向足下,若有所思片刻,而后轻笑一声,道:“世子帮了我一个大忙。”

    褚玄沣被他这串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问道:“少师大人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宣晟略摇摇头,又问:“世子何以会想到将这三人的消息透露给我?若是想借此换取军马走私案的内情,我劝世子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闻言,褚玄沣眉头紧锁,道:“少师大人未免太看不起我们苍南侯府了。且不论此事陛下会如何处置,即便他对苍南侯府有所不满,也应当考虑苍南军对北疆的威慑力。若是对苍南侯府出手,就不怕江山社稷有变么?是以,我虽然知道此事不妥,但也并未干涉过少师大人的决断。”

    “何况,太子殿下曾嘱咐过我,说是几月前少师大人曾为祭天一事向陛下出言,阻止蕙妃越俎代庖,挽救了皇后娘娘的名誉。太子殿下有心与少师大人修好,我自然不会违逆殿下的意愿。”

    宣晟重新向前走去,直到下了戏台,他才道:“世子,若我是陛下,只听你方才那番话语,即便我从前没有打压苍南侯府的心思,现下也不得不生出危机感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君王,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地操纵臣下才是理所应当,若是还需左顾虑右掂量,那这条胳膊,也就到了该被砍去的时候了。”

    说罢,他见褚玄沣凝视着他,似在掂量话语中的分量,微微一笑,继续道:“再者,我相信世子入京这些时日,或多或少都曾听说了一些风声。陛下早已对指挥使制度不满,苍南侯府是一众边地指挥使中声势最浩大的,不韬光养晦反而锋芒毕露,那么有些事的发生,不过早晚。”

    褚玄沣蓦地想起庆王那次约他在叶华居,庆王吹捧他时说的那句话:“北疆唯苍南侯可平。”

    彼时他只觉这句话虽有些过分,但总不算夸大。

    现在听了宣晟暗含警告的一番话,他才反应过来,庆王岂会有心思吹捧他,这句话,是丧钟的前音。

    陛下,果然已经对苍南侯府心生猜忌,有意削爵了。

    褚玄沣一时间脊背紧绷,不言不语,只听宣晟继续道:“至于太子殿下,他也不必谢我,我之所以会为皇后祭天一事出言,并不是因为他。若非出言相求之人对我极为重要,我决计不会插手后宫纷争。”

    “太子名正言顺,庆王势大,各有优势,然两虎相争,必有一败。褚世子,你是聪明人,何必非要带着苍南侯府卷入党争之中,不得善终?”宣晟一锤定音。

    见褚玄沣陷入沉思,宣晟不再多言,问他:“那三个奴才世子可否交予我?”

    闻言,褚玄沣警惕看他:“你要做什么?拿去向郡主卖好?这三人是我抓到的,郡主还不知此事。”

    这话成功地令宣晟沉默。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褚玄沣一眼,摇摇头,道:“罢了,既然如此,世子便自留吧。”

    说罢,宣晟从容向褚玄沣告了辞,临别前,他又不经意地瞥了那戏台一眼。

    ***

    自初到温泉行宫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月,又逢七月半中元节,行宫内的一切宴饮活动便都渐渐平息下来。

    祭祀活动都不在行宫操办,一切交由皇觉寺。但温憬仪难免追忆故去的长辈,便又亲自抄了《心经》,于七月半这日烧了。

    过了中元,四处的嬉戏作乐又渐渐火热起来。

    温憬仪被迫出席了太后举行的夜宴,宴请各宫嫔妃、皇室宗女以及大臣内眷,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陪太后取乐。

    蕙妃有意借机相看适龄的女子,毕竟庆王都尚未婚配,如今风头正大,也该将此事提上议程。

    温憬仪自知是陪衬,只和温沁坐在檐下吹着晚风说说话。

    因为经历了上次的事,现在她是对宫宴上的一切敬谢不敏,几乎不吃不喝什么,只略饮了些清水。

    谁知她已经如此降低存在了,偏生有人不肯饶过她。

    一位上了年纪的太监恭敬而不失姿态地走了过来,夹着嗓音对她们说道:“二位郡主,太后有旨,请你们领着各位闺秀起身绕绕,别老是一味枯坐在这儿。”

    二人面面相觑,温憬仪知道这是蕙妃想多观察观察这些大家小姐们。坐在娘娘们眼皮子底下个个都拘谨着,若是带出去转转,才能趁闺秀们放松时看出些真实的品性来。

    被派了差事,温沁一脸不悦。

    温憬仪拉拉她的手,朝着太监无奈应下。

    待那太监走后,温沁立刻道:“凭什么只吩咐我俩去做陪衬,温洳贞却可以溜出去玩。她亲哥哥选王妃,她自己方才只略在席间露了个脸便销声匿迹,我们却要苦哈哈地陪着不认识的人游园,真是欺负人!”

    温憬仪也好奇:“按理说这种出风头的事,温洳贞定不会错过,也不知她今日怎么改了性子。”

    温沁冷笑一声:“定然是有比能出风头更重要的事去做了呗。”

    抱怨几句,二人还是一道过去,邀了在座的各位闺秀沿着湖边徐徐散步。

    蕙妃并未同行,却派了信得过的贴身嬷嬷过来。就连太后与皇后也都派了人来,看样子还颇为重视此事。

    那些一脸严肃的嬷嬷们默不作声地检视着这群女孩子。

    这场面着实有些令人不自在。

    大家虽都是差不多年纪,可素日里终究不常往来,此时忽然聚集到一处,又都知道自己身负被考察的任务,个个都谨小慎微,沉默寡言,仪态举止拿捏得极为严格,不肯多说一句话。

    温沁不愿陪她们做戏,自顾自地朝前走,还催温憬仪跟上她的步伐。

    看那群女孩子们颇有些手足无措,温憬仪也不忍为难她们,面上脸都快笑僵了,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试图引起大家的兴趣。

    一行人便如此走走停停,时而驻足在湖边观赏水光月色。

    本以为这个夜晚就将如此无聊地度过时,谁知忽然有位姑娘说湖对面的竹林背后不知道是谁养了一群兔子,雪白可爱,她先前逛到此处时曾见过。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表示想去看看那群兔子。

    温憬仪自然随她们,于是一行人便沿着湖面上的曲桥,蜿蜿蜒蜒行去。

    谁知还未离开湖面,竹林里便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这地方怎么会忽然有女子惊叫,莫非是遇见了什么歹人,抑或是见鬼?

    这月白风高之夜,终究都是女孩子,心中一有猜测,难免有些惧怕,纷纷驻足不敢再向前去。

    谁知那声音却绵绵连连地传来,偶有含糊,但大致能听清:“不可以……我们如此已经逾矩了,若是再……”话语间含着喘息之声,声调娇羞妩媚,缠绵有情,与正常说话的语调大相径庭。

    这下,众人皆震惊,偷偷摸摸地交换着眼神。

    为首的几位年长嬷嬷纷纷沉了脸色,而这群年轻姑娘们已经被这出格的经历羞得满面通红,纷纷垂首不言。

    一时间,水面上寂静无声,更显得那断断续续传来的女声极为突兀:“啊!明甫哥哥,你好过分……”

    虽是嗔语,却半点没有不悦之情,反而透着一股欢愉。

    温憬仪先是觉得这声音好耳熟,接着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明甫哥哥?

    温憬仪呆了一呆,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而后她才意识到,这似乎是真的。

    因为,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奇奇怪怪的同情。

    她身边的温沁已经火冒三丈,低斥道:“不要脸!”说着,便要向竹林冲去,温憬仪慌忙拉住她。

    那几位带头的嬷嬷已经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蕙妃手下的嬷嬷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双腿发软;而皇后和太后手下的嬷嬷则相视一眼,眼神中俱是兴奋,面上却依然严肃不已,警告温沁:“郡主止步,这些事不是你们未出阁的姑娘家该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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