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应下比试的时候,周围呆愣的伙计都朝她看来。
“好好好!”胖子冷笑,阴鸷的眼神死盯着她。“那我倒是相当期待二小姐有什么拿手之作了,别到时连木头的一层皮都刮不下来。”
“你要是真能赢得了我,我邹大任你差遣,要是赢不了我……”
江橘平静开口,“我也随你处置。”
真是不知死活!
邹大眼神溢出下作的恶意,像是早就认定了她的结局,就等着将她吃干抹净。
他脸上满是自负,眼神扫视过一圈立着的伙计,扭头离去。
虽没放话但威胁的意思没人看不懂,这是要江橘孤立无援。
大堂里一瞬间静默,之后人群快速散去,只一个瘦弱的少年在原地,面上全是纠结之色,最后狠狠一咬牙直直冲过来,擦过江橘的肩膀,丢下个布包。
又快速跟上人群。
江橘展开布包,那发黄的布包边缘被磨蹭出线头,左下角绣着个“四”字。里面是三把刻刀,刀柄已经被磨的透亮,刀刃也微微卷边。
要是放在江橘现代的工作室里,这几把刀早早就该被扔进垃圾桶里。可现在,却成为了江橘的救命稻草。
江橘郑重地将这布包收好,心里怀念起她定制的牛骨刀,可惜现在荷包瘪瘪,连买一把成品刻刀都是奢求。
不行,得想个办法,先拿到点钱……怎么来钱快呢?
江橘眼睛里透出精光。
比试就定在次日,邹大摆明了就是要让江橘连临时抱佛脚的机会都没有。还特意雇人宣传这场比试,只不过也刚好正中江橘下怀。
她昨夜一夜没睡,拢起个他们对赌的赌盘。
现在赌盘就被放在场地的正前方,江橘的赔率高的吓人。遥遥一望,她的盘里只有几块小碎银子和一串铜板。
和旁边堆的山高的邹大盘比,简直惨淡的不堪入目。
她与邹大各站一边,江橘单枪匹马,邹大那到是有茶水座椅,还有勾肩搭臂的兄弟。
两人作呕的视线时不时溜到江橘的身上。
“来小四,送五两银子给二小姐压上,可不能让我们二小姐没了排场,到时候哭着叫母亲哈哈……”
江橘几乎压不脸上的笑意,真心实意得朝邹大鞠了个躬,“那就多谢。”
纤细的腰肢一弯,本僵直的美人一动更是惹人移不开眼,清风拂过江橘的脸庞卷起几缕墨发,称得她白皙灵动。
邹大两人眼睛都看直了。
“二小姐生得一副好模样,嘴也是灵活,希望你片刻后还能笑得出来。”
邹大说完谄媚地一拍身旁富态的男人,“这是古玩店的赵老板,他可是我们这片顶顶有名的富商,我看二小姐也别死犟了,现在认输嫁与我这好兄弟为妾,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这下连台下的观众都讨论起来。
“姑娘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还是放弃吧,那邹大也不会真对你怎么样。”
“这小姐不会觉得自己看过两本书,就真的能刻出什么东西来吧。”
“啧啧,这小姑娘要是真的落在赵邹两人手里,还能活过这个年吗?”
“嘿嘿,你说我现在全压邹大赢,能不能分到着美娘子的一杯羹呐……”
江橘就这般安静站在一旁听着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表面上倒是没有半分表情。
眼神却是紧盯着赌盘,心底的狂喜都快要抑制不住。
这么多人都坚信她必输无疑。
这盘她能赚到多少钱啊!
锣鼓声鸣,比试正式开始,双方再无翻悔机会。
赌盘也停止下注。
江橘这才放下一直端着的表情,照现在这赔率,她小富一把不是问题。
她直直冲邹大那儿露出个笑脸。
“那还是赵邹两家联结比较有看头,”江橘活动手腕,“捂好自己的底裤,可别输的哭喊着叫亲爹来赎你。”
邹大怒目圆睁地想要冲过来。
几位自发前来评审的古玩行家,连忙上来维持秩序。
“好,香柱已点。两位可以去选择木材雕刻了,香柱燃尽比赛止,切勿再动!”
不去理会龇牙咧嘴的邹大,江橘不紧不慢的拿出布包里的刻刀,在桌上选了一块偏大的木段。邹大也走过来,选了一块巴掌大的木块。
“哼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一柱香的时间你能雕完外型就算你厉害,脸上的细节怕是只能囫囵吧。”
这次比试重在雕刻技法和彩绘功底,邹大像是已经预想到江橘雕出来的草模,不经哧笑。
评审的几位先生也纷纷摇头,仿佛已经预估到江橘惨不忍睹的收场。
“这姑娘怕是吓得忘了规则吧,这么大一块儿木段怎么来得及,光是修个外形就得花去半数时间吧唉……”
无论台上台下的人,都不忍再看江橘的下一步,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另一头邹大的手上。
江橘没人盯着她看乐得清闲,手气刀落,将木段修出了个上圆下方的型来。如果有旁人看到,就会惊讶的发现,就这么几刀,居然已经能大致看出人头的形状。
江橘却不满得皱眉,这刀太钝又卷边,每刻一下阻力就顶的她手疼,更何况这双手细嫩还没有茧子,不肖几下指尖就已经磨的通红泛痛。
这还只是在修大体的阶段,要是到了雕刻面部细节,就这把刀不好把控的情况,要是选了一块小木段,怕是那卷边的刀刃,能再给木偶脸上多刻只眼睛出来。
速度方面。
江橘莞尔一笑,从五岁开始到现在,她每只木偶可都不是白做的。十来岁时就超过了她爷爷的速度,至此无论是她的师父还是徒弟,无人能及。
大体修的差不多了,江橘拿起更细的一把刻刀开始雕刻木偶的面部。
跟她预想的差不多,这刀实在费劲,不但要控制好力道还得注意下刻的角度,江橘手酸的打抖,后背的汗也是出了一层又一层。
总算刻完用磨石压了一遍,江橘抬头拿画笔的同时看了一眼香柱,只剩个尾巴了。
“邹师傅已经完成雕刻,先请一旁休息,江小姐要注意了。”
余光里邹大都不屑来看江橘彩绘,惬意的躺倒在座椅上,哼着小曲静等自己获胜的结果。
江橘丝毫不慌,微微放松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腕,一抿笔尖直接沾取朱砂,流畅的在木偶的眼睛上画下对称云纹。
……
撂笔。
江橘把木偶顺风立着,加快它脸上彩绘干透的速度,活动着自己僵直的手腕。此时香柱见底,评审都直起身子准备点评。
江橘刚好瞥见桌子上还有一块稍显完整的边角料,玩心一起,又拿起刻刀左右划拉一番。
邹大抬头就看到这么一副“奋笔疾书”的场面,啐了一口茶叶沫子说道,“二小姐差不多就行了,这般努力后还输,岂不是更丢人?”
江橘一吹木板上的木屑,放下了刻刀,香柱彻底燃尽,锣鼓再响。
“停——请二位带着自己的成品到台前。”
“几位老板,请看。”邹大迫不及待的举起托盘上的木偶,送到评审的眼底下。
这可是他近段时间来最拿得出手的一件木偶,可以说是超常发挥,所以他相当自信。
“嗯不错,雕刻大体无误面庞流畅。”
“邹大你这一手绘纹技术确实不错,等过段时间来找你做做生意。”
邹大被夸的合不拢嘴,连连鞠躬,嘴上说着一定一定,眼神克制不住的得意朝江橘那儿瞥。
几位评审点头认可,挑不出什么大毛病,顶多是时间太赶,细节处理的还有些毛躁。
一致给邹大打了个可观的分数。
“二小姐你……”
评审的几位老板都不大忍心为难一个小姑娘,眼神示意江橘要不就认输算了,怕等会儿公布了作品,小姑娘家家的被众人耻笑想不开。
邹大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那里会让江橘有退缩的余地,一把抢过江橘手中的托盘递到评审面前。
“想必二小姐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的分数了。”
江橘毫无反抗之意,认可地点点头,眼神看向几位评审。
“这……”
几位评审在看到木偶的一瞬间同时僵住了身体,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
“怎么了,二小姐的木偶是有这么骇人嘛?哈哈哈哈……”
嗙——
桌面被人狠狠拍响。
“妙!太妙了!!”这一下才把所有评审的思绪拉回来。
“好,真是好,从未有一只小小木偶能够震慑到我,从前只在画本中听闻,本以为是画本子夸张了,今日一见,真是青出于蓝!”
几位评审激动地抚掌,啧啧称赞。
“不用再评分了!我们何德何能!请问江小姐能否赏脸为在下定制一只木偶。”
评审姿态一反方才的孤高都挂着笑容,生怕这般好的手艺在他们面前溜走了。
邹大笑开花的脸凝固,不可置信地一把夺走他们手里的木偶,“不可能不可能,就她这般深闺花瓶,怎么可能赢得过我!”
木偶被反转过来直冲邹大面门。
“吓——”
鲜红的面纹直射邹大的眼睛,木偶的眼神像是恶狠狠的瞪着他,要将他开膛破肚打下十八层地狱。
邹大一下跪倒在地。
台下的观众看了这么场戏,终于忍不住一拥而入挤到台前来看江橘的木偶,到底如何。
“天呐,真是绝,这雕刻的细节真精致,活脱脱感觉有个阎王在我面前似的。”
“邹大一向高超的彩绘技术,简直不够看的。这么一比简直是次品中的次品。”
“完了!!”人群中传来一声暴鸣,“我压的钱啊!那可是我全部家当啊!”
人群又一次轰炸开来。
云淡风轻了半晌的江橘,听到这儿终于憋不住笑,眼神炽热的望着高高堆起的银山。
都是我的。
江橘刚要抬步过去拿钱,突然想到什么又走回到邹大面前蹲下,将手中捏着的一块木牌丢到他的脸上。
木牌翻滚在地,露出正面。
赫然是邹大比赛前嘲讽江橘时龇牙咧嘴的表情,被生动的刻在木牌上。
邹大哪里不知道江橘这番以牙还牙的嘲讽。
“这般努力后还是输了,是挺丢人的,你说是吧邹大。”
清透细软的声音此刻像把利剑,将他狠狠钉在了地狱。
江橘才不在乎他的死活,雀跃得从台上跳下跑到赌盘前,在众人流连的目光下,一把薅起两张托盘,风风火火的走出人群。
她怕自己不走快一点,脸上的笑要抑制不住,遭人打。
.
今日一番算是没白折腾。
江橘怀抱着沉甸甸的银子铜板,躺在刚被伙计收拾出来的空房里,盘算着。
“明日去打几副刻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牛骨,再去看看……”
“哎呀,果然人无论在哪里,还是钱最要紧!”
她翻过身去,想把钱财都集中放好。
屋里突然涌进一阵凉风,木门吱呀一声,蜡烛瞬间全部吹灭,屋子里漆黑一片。
“谁!”
江橘心头一颤掩住钱,扭头就要看去。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江橘的嘴,另一只手压住她的双臂,叫她无法转身。
两人别扭的肩贴着肩膀相互桎梏。
淡淡的清香压着一丝血腥味包裹住江橘的所有感官,刻意压低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嘘,不想死就安静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