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思是病死在长安的。楚布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西域。他的母国派人四处追杀他，而暂时还没有驯服四夷的大唐百废待兴，对于胡人尚有戒备。楚布身份特殊，其实不怎么敢大摇大摆地在大唐晃悠，极少数回家的时候路过，也一直走的是山间小道。

    正儿八经说起来，四十多年了，他居然才是第三次进长安。第一次是作为使节而来，他受到了无比热情的招待，从衣食到车马，都有专人负责。第二次是宇文成都替他安排好了一切，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派人去长安城外接了他回来，所用的一切事无巨细。第三次进长安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宇文成都和宇文成思的官话都是字正腔圆，楚布的汉话也说得不错，他以前从没感觉到隔阂，但这一次他才发现长安城里汇集了各地的人，他听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口音，问个路都说得他口干舌燥。长安城的街道是用青砖铺就，和西域相比，这里的气候更温暖潮湿，因此青砖上经常会有青苔，马匹容易滑脚，所以他们所用马匹的蹄铁形制与关外有所不同，楚布御马之术精湛，却在刚进长安城的时候从马上跌了下来。楚布接到信来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换好新的钱币，本想先找家客店住下来，店家却不收关外的钱币。楚布本打算自上东门而入，但还没进来，上东门便已经关闭了。长安八门开闭各有时辰，若非急事，持有圣旨、禁军令牌或者京兆府及六部开出的印信不能擅开。他在门外干着急，却的确进不去。

    一路跌跌撞撞，才终于找到了信上说的地方。楚布清晰地认识到，这的确早不是从前的长安了，上次他来的时候，宇文氏如日中天，几乎是长安城的半个主人，但此时的长安城，再也不会有人能替他费心安排了。以后，他真的和这里没有关系了。

    而楚布风尘仆仆，异国他乡碰壁无数，只接到了宇文成思一把骨灰。是了，是她说，宁愿变成飞灰，也不想躺在潮湿阴冷的地下慢慢腐烂。

    赵明对楚布说：“娘子的尸骨本该等您回来再处置，但恐怕等不了那么久。虽然您不是汉人，可也没有谁比您来安顿她更合适了。娘子给我和林默留了钱，我们打算回南阳老家。我们本就是陛下的家臣，陛下崩逝，我们承遗命照顾娘子，但娘子也没了，我们也算是为陛下尽心了。至于她要留在哪里，病势汹汹，还没有来得及说。不过娘子说，知道您用不上，她只给您家姑娘留了礼物，那是她的印信。如果您家姑娘以后需要，带着她的印信去咸阳的迎宾楼，他们会全力帮忙的。我猜测那应该是一个能够收集消息的组织，不过您也知道，我们是陛下的人，即使陛下和娘子同床共枕，也是各有各的底细，具体如何经营我们并不方便知道。”

    他又说：“谢谢您回来，否则，连为娘子一哭的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