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默荷，洛魇的思绪终于重新开始回到正轨。他不相信他来到这里是巧合，不相信她的到来是巧合，但也不相信她的姐姐会利用她，更不相信她此举是她自己想害他。那么这个问题只能暂时搁置了。
往回走的时候，他在那个卖糖葫芦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要是世间的一切都能用糖葫芦解决就好了，又或者世间的一切困难都能因为因为甜甜的东西而不复存在就好了。他叹了口气，但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让他警觉起来——难道刚刚那些人又卷土重来了？还是幕后之人出手了？不过这么匆匆忙忙的，应该不像是有备而来。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快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旁边：“怎么，你还想要？”
“没有——你又做什么？”
“往回走啊，前面是死路。”
“哦。”他莫名有些失望。
“放心吧——”她故意拖长了音，“不是跟踪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我也没有你说的意思。”
这种文字游戏让他有些头晕，所以他选择结束这次谈话，两人又恢复了沉默。他终于得以继续思考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其实她说的一句话不无道理，无论是那双突然变红的眼睛，还是前后矛盾的行为举止，那个为首的人都极像是被控制的，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又保留着自己的意识。这像是什么呢？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森林里的那些纸人。但他很清楚这不一样。但不少人说他感觉很准，那么这次呢？他不认为这不可能是那边的人干的，但也惊讶于他们的实力。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怎么应对呢？
“诶你看，这家店刚刚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没有？”
“可能你记错了。”他对她的打断有一些不满，也没抬头，继续走自己的。
“不可能，我的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差——而且你看，它说的是卖纸鸢的，挂出来的却是一个个纸人——”他现在对“纸人”非常敏感，所以立刻向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远处的这家店他没看见过。虽然它的装修并不起眼，甚至有一点简陋，所处地点更是无人问津，但其中隐隐流露出的阴气却是独一无二的。
“这么奇怪的布置，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你有没有在听啊？！”她还在喋喋不休。
“我进去看看。”
“怎么了？”
“好奇罢了。”
“你会好奇？我不信。我想说你也不用这么敏感吧，毕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风格，再说了，隔得这么远——”她显然也从他皱起的眉头中看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些纸人。
“再怎么说她们姐妹有四个，而且小心一点不是坏事。”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她打趣。
“你也没有怎么了解我的风格。”
“不和你吵——那我们走吧。”
“‘我们’？”他本来想争论一下到底是谁先开始的这场斗嘴，但听到后半句改了口。
“对啊。”
“是你说没有跟着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进去是要跟着你？”她盯着他，放慢了脚步，“再说了你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肯定是心里有鬼！”
“你怎么看出我慌慌张张的？”他哭笑不得，停下来问她。
“表面上你倒是面无表情，但仔细看，还是能揣摩到一点的。”
“无趣。”他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索性走开了，但她又追上去：“你肯定要做什么坏事，果然我姐姐说得对，你们那边——”但她很快想起这是一个敏感话题，便有点不情愿的住了口。
“你也不想想，我要做坏事，怎么不先把你除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喽。”
“你的想象力倒是很丰富——不过你姐姐到底因为什么讨厌暗冥大人？”
“你大人没和你说？”
“从来没有。”
“那我怎么知道？”
“你和你姐姐关系这么好，你怎么不知道？”
“你们关系很好不是也没说？”
“这怎么能一样？！”
“也对——但肯定是你们的问题，姐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记恨一个人的。”
“算了算了，果然不应该问你，你懂什么。”
“你什么意思——”她还想和他争，但被他拦住了：“不进去了？”
“为什么不进？”
“那就安静一点。”
“你别岔开话题，看得出来你们大人对你们确实很不好。”
他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
“还要说吗？”
这个冷冷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便低了头：“抱歉。”
“没事。”他叹了口气。
“对了，你之前的伤没什么问题吧？”
“算不上什么。”他往手臂上看了看。没有一点痕迹，没有一点感觉。倒也奇怪。回想起那些人得意洋洋的神情，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他的元力被封和这是一个巧合倒也罢了，但如果不是，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感谢出手之人还是提防那个人一点。
“那行，走吧？”她试探着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不会是你策划的吧？”他学着她的语气打趣。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到待会儿万一打架不还得你来。”
“那默荷大人可千万别在旁边煽风点火了。”
她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叫的还挺顺口。她很快回了一句“那洛魇大人也得小心别伤着自己”便跟着他进了门。
进门之后他们便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坐在台前，见到他们来了，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便又低下头干自己的事。她与他想象的不一样，穿的是黑色的衣服，长而卷的头发披散下来，但并没有遮住她浓妆艳抹的面颊。特别是时不时弯起的红唇，充满了妩媚。这样子，与哪一边都格格不入。他不敢掉以轻心，径直走到她面前：“请问您店里都卖些什么？”
“那么客官想买些什么？”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微笑。
“不介绍介绍，我也不好选择。”
“小店的习惯向来都是客官先自我介绍一下的。”
“还有这等奇事？”
“如果客官不想也是可以的，毕竟我也可以略知一二。比如说，如果您想给后面的小姐买点什么的话——”她立刻笑起来，仿佛对他们的关系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那么二位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其实两个人都没有想好。说是陌生人，确靠得这么近；说是熟人，却又彼此不了解。再说了，也不好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说什么，于是陷入了僵局。“既然这样，那么——”她见两人都不开口，自知是占了上风。
“朋友。”身后的默荷突然开口了。他只能表示默认。这个答案呢，还不错。
“朋友？”
“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嗯。”她一边点头一边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总不想被她带着走吧？”他继续表示默认。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那么可以言归正传了吗？”
“您讲。”
“介绍介绍。”
“小店里卖的东西，可是能实现愿望的，就是不知道客官买不买得起？”
“哦？”他下意识把力气用在了抓着柜台的手上以保持镇定，“可以实现什么愿望？”
“比如——获得一份信任，亦或是知道一点真相，再到美好的姻缘，无尽的财富，可谓是——应有尽有。”她笑得很诚恳。
“是吗？”说实话他听到前两个真的心动了，但很快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不对劲，“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无价之宝老板要开出怎样的天价？”
“要求不高，只要——十条人命。”她加重了后几个字，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他还是不寒而栗。特别是加上她的眼睛，他甚至有一刻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她紧紧捏着他的袖子。其实这件事她本来不应该来的，毕竟她应该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吧？不过既然来了，他还是有必要互她周全，不然暗冥大人至少可以再多头疼几百年。想到这里，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让她放心，又像那个女子的方向凑近了一点：“自然付得起——只是老板提出的条件这么古怪，不知要吓走多少人？”
“不瞒您说，进小店的客人，还没有空着手走出去的。”
“是吗？”
“能进来的，谁还没有经历过大场面。”她捂着嘴“咯咯咯”的笑。
“比如说？”
“比如提着一把刀，把一个人的脑袋砍下来——”
“这样——那不知光顾的人可都满意？”他明白这其中隐隐威胁的含义，便不再理会。
“至少没有人回来投诉哦。”
“是不敢还是不能？”
“您倒还挺风趣——不过不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您说呢？”又是如此熟悉的话。他现在觉得自己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阴谋了。不过为什么不悄无声息？他们的用意是什么呢？试探？挑衅？他还不敢下定论。至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活着回去和大人商量这件事，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这段随时可能成为这家店的货币的谈话——她如果有心放他们走他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反之亦然：“那是自然。那么如果我说这里没有我想要的呢？”
“这有何难？我们可是可以现做的。”
“‘我们’？”
“对啊，”她一指身边的那些纸人，“我们。”
“怎么现做？”
“把你的命给我，”她突然起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可以让你安安静静地死在梦里。”
他想退后，但失败了。“你不想知道你的大人的秘密吗？不想知道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吗？不想知道她把你当什么吗？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的，命。”最后的三个字一字一顿地砸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确实，他很想知道，但绝对不是现在。但他说不出话，仿佛他好像只能答应她。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他几百年来的第一个玩笑好像开得有点大，大到他根本收不了场，直到——
“喂喂喂，他好像和你不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