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默荷差不多，洛魇回去时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是第一次见到她。不过，这样一个单纯的人真的不会遇到危险吗？还有她的那一句“她很危险”，那一刻，他相信她是真的在关心他。再想到今天林中经历的事，以及堇夜大人对大人甚至对他莫名的敌意，他忽然感觉很乱。“只有你的心像冰一样坚硬，你手中的冰才能真正坚硬无比。”这是他很早以前就铭记于心的话，虽然他早已忘了这是谁对他说的。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他也曾见过今日这种场面，但又有所不同。也许问题还是出在那两个黄衣女子身上。她们的眼睛似乎有一种穿透力。当然，他也许确实应该在她跟来的时候让她回去。很奇怪，他明明已经习惯了拒人千里，今天怎么不奏效了？这样想着，他来到了殿前。现在，该换个问题了。

    殿中依然是两个人，一个坐在中间，一个立在旁边，看起来似乎在聊什么重要的事。他略略皱了皱眉。“大人。”他开了口。见他来了，他们都住了口。

    “回来了？”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语气。

    “是。”他甚至不敢抬头，怕暴露了心中的忐忑。

    “有什么事吗？”

    “是。”说罢，他看了看站着的那位白衣男子。

    “既如此，崔某先行告退。”他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的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句话是：和林中的两个女子的笑容一模一样。

    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暗冥开了口：“什么事？”

    洛魇便把林中之事简单讲了一遍，当然，没有简单到把堇夜漏了。暗冥本来没有什么反应，但当听到“堇夜大人”，他顿时来了兴致，直着身子听完了后半段话，甚至听到两个黄衣女子离开仍然意犹未尽，问：“没了？”

    “还有就是堇夜大人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

    “这——”

    “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她骂我又不是一时了。”

    “这——”听到这里洛魇差点笑出来。虽然暗冥大人给他的印象绝不是那种日理万机的冷漠君王，但他说出这种话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期，“堇夜大人说，她的事不用您管。”

    “这样啊——”他先是有些失望，又突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那这件事我还真得管一管。”

    “啊？”他竟一时没忍住，说出了口。

    “怎么了？”

    “没什么。”还能怎么了！几百年不管事的暗冥大人要管事了！

    “唉，几百年了，那边终究还是要出乱子。”

    “还是？”他试探着问。

    “曾经那边也闹得血雨腥风，我们花了几天几夜才勉强镇压。本想这一任该消停些，没想到还是免不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啊——还有事吗？”

    “洛魇心中有一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您与堇夜大人究竟有什么恩怨？”

    “怎么？出去一趟突然好奇这个了？”他却又摆起了一方之主的架子，“这是你应该关心的吗？”

    “只是突然想起。”

    “无妨，无妨。只是这个问题我也说不好。”他显得若有所思。

    也对。这件事确实是他唐突了。“那我先告辞了？”他试探着问。

    “你说，林中的变数和她们此番前来有什么关系？”

    大人是在怀疑堇夜大人和那边早已联手吗？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但他最终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她也会是一个坏人。这个想法一形成，他说话便有些字斟句酌：“我觉得，堇夜大人如果要动手，也不应该牵扯自己的妹妹，所以，我觉得——应该——不像您想的那样。”

    暗冥似乎比较满意这个答案，笑了笑之后又陷入了沉思。

    他再次试探着问：“那我先告辞了？”

    对面没有反应。“暗冥大人？”他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答。那他肯定是在想事情了。洛魇想着，便默默退了出来。

    路上他依然在想他来时想的事，以至于炎零从他面前经过他都差点没认出来。

    “喂喂！”

    “怎么？”

    “你们说什么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刚刚某人走过去神情可是不太对。”

    “没事，只是讲了讲林子那边的事。”

    “怎么，连我也要瞒？”

    “也不是，只是——”

    “唉算了算了，难得看你这么为难。”

    两人在沉默中并排走了很久，直到炎零忽然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这么信任一个外来人。”

    洛魇随口说了一句：“大人有他的难处。”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盯着他，“是不是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我说了没什么。”

    “是吗？”他有意提高了语调。

    “可能是那边的事吧。”

    “什么叫‘可能是’？你今天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心思什么时候这么好猜了？他又想起林子深处的场景。那里一定有什么问题。也许他应该再去一次，但那里的危险他早就应该清楚。应该牵扯上别人吗？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事。他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打了一个结，一个死结。或许那里能找到解开的方法，或许不能，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大人也一定很想知道那两边的事吧。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你倒是等等我啊！”他抓住了他的胳膊，却看见他眉头皱了皱，“怎么了？”然后他们看到，透过衣服的蓝色，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估计刚刚在林子里留下的。”他现在只觉得伤口火辣辣得疼。

    “谁干的？”

    “没事。”他暂时不想告诉炎零那边的事。

    “你不用说我也猜得到。要我说，她们有必要对大人这么抱有敌意吗？还——”

    “不是她们。”

    “那还能是谁？”

    “相信我，真不是。”他回避着他的目光。

    “你今天的眼神很不对——”他见此，便岔开了话题，“撞见月老了？”

    “你怎么还相信这种东西。”他答得有些不安。

    “要我说，有些东西该信还得信——”他故意拖长了音，仿佛他真的很认真，“要知道可是有很多人——”

    “还是管管你自己吧。”他没等他说完便抛下他走了。

    “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不会——哎哎等等我啊——”

    还好那个粗心的家伙没有看到他有些泛红的脸颊。

    等暗冥再回过神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本来还想叮嘱他不要声张的，怎么忘了？罢了罢了，他也应该有分寸的。不过他确实应该一个人想想，毕竟曾经——算了算了，不应该想这个。但他们是不是好好谈谈？想到这里，他的手中多出了一只黑色的小鸟。他花了很久想它应该是什么样的她才会接受，最后，他选择了那个样子，毕竟——不对不对，不应该想这个。他就这样让它飞了出去，然后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好久。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她曾经笑起来的样子，而且是对他笑的。那样的她真的很美，虽然现在这样也很有魅力。她看见那只小鸟会想起曾经吗？会想起他们的曾经吗？他最终摇了摇头。当务之急还是处理那片林子，至于这件事——有的是时间吧。拜托，一定要答应啊。他在心中默念。

    那点黑色就这样消失在远方如血一般的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