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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四年(三)

    “放肆!”

    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声响落下的,还有那只铜制的鎏金袖炉,只见袖炉落地的瞬间,炉盖与炉身分离,里面的炭火也随之掉落下来,顺着台阶跌宕着落下,翻滚至楚夕的面前。

    “楚夕,谁给你的胆子妄议政事!”

    太后双目透着怒意,朱红色的指甲如同匕首一般刺向楚夕,细看之下,整个身子似乎都在颤动,抬头静静望着上方之人,面对这道斥责,楚夕很难分辨太后究竟在怪她妄议政事,还是怪她妄议错了政事,也许都有吧。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仰头之上刀悬,俯身而下深渊。

    自知晓董坤的野心后,楚夕每日如同悬于烈火上炙烤的傀儡一般,不曾得片刻喘息,而眼下,与其虚与委蛇的冠冕堂皇,倒不如置之死地后绝处逢生。

    “姨母”,伏身狠狠叩地,楚夕将额头砸向地面,传来“咚”的一声,太后在听见这声响动与那句“舅母”时猛地一颤,思绪回笼后,将手缓缓落了下来。楚夕这时慢慢抬头,眼眶散着热气,颤声开口道:

    “这天下是禹氏的。”

    此话一出,太后不由一怔,下意识的反驳道:“子仰难道不姓禹吗?”

    “殿下姓禹没错,可舅父要他即位是因为他姓禹...”楚夕冷着声音道:“还是想要他姓董...”

    “你...”太后震惊楚夕竟能洞悉这些:“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我若说自得知要嫁给陛下时就猜到会有今日,姨母可信?”

    “这怎么可能?”太后摇了摇头,吃惊道:“你一个久处深闺中的女娘,怎么会知晓朝堂之事...”

    以往所看见的楚夕,乖顺,温婉,与长安城中一众闺阁女娘无异,可望着此刻神情坚定之人,太后却忍不住严肃,而后正视。她忽然惊觉,这一瞬,楚夕不再是董宅里的贵女,而是朝野间的谋士。

    看出太后眼中的疑惑,楚夕思索片刻,还是将自己在玉林的往事娓娓道出,在提到南夷时,楚夕顿了片刻,太后也察觉出了不对,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董坤的筹谋里,不知太后究竟参与了多少,是以楚夕还是决定暂且隐瞒,只说道:

    “臣女在玉林的日子里,见到了许多疾苦,是以恳请太后,莫要因皇室之争,置更多百姓于罹难之内。”

    话音落地,座上之人沉默不语,楚夕也未再多言,昨夜之前,楚夕并不愿同太后说实话,正如太后不信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怀疑她,可昨夜端王的话却提醒了楚夕。

    太后从前并非如此。

    她曾彻夜照顾生病的陛下,亦常邀众皇子于椒房殿玩闹,并柔声对稚子们道:“本宫不只是百姓的皇后,也是你们的阿母。”

    也许正因如此,端王才会挣扎,在意识拉扯间顾及手足,这当中有端王的兄弟情深,又何尝没有太后的言传身教。

    于是楚夕决定赌一次。

    这时太后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太医告诉哀家,皇上已是弥留之际。”神色较方才暗了些许,开口却依旧带着执念:“既然终归要易主,为何不能是子仰?”

    看着太后憔悴的面容,楚夕心中难言,太后性格绵软,一向没什么主意,是以先帝离世后,对兄长安平公听之任之,安平公也正因知此,渐渐丢失了分寸。

    然而此时动荡,楚夕只得将最后的那层负累撕破,沉声道:“太后,端王年幼,若其即位,朝中之事只能交于舅父,届时帝王无实权,天下便成了董氏的。”

    太后听了此话,眉头紧皱着训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天下是董氏的?子仰如今年幼,无法主持大局,待他日沉稳些,你舅父又怎会干涉?”

    楚夕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虽不明显,却被太后察觉,于是其不禁问道:“杳杳,你为何对你舅父有如此多怨言?”

    话已至此,过往数月之事顿时涌进楚夕脑海,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楚夕喑哑着声道:

    “为人臣者,不行忠君之事,反而为己私利,置朝廷,家族,百姓于苦海,臣女对安平公并非心生怨言”,说道此处,楚夕双眸愈发寒凉:“而是失望。”

    太后听了此话,当下更是迷惑,入宫几十载,对朝堂之事她也并非毫无洞察,直觉兄长许是有事瞒着自己,太后心中一沉,问楚夕道:“你将话说明白些,什么叫致朝廷与家族于苦海?”

    说都说了,楚夕便不再隐瞒,然而悉数交代之前,楚夕仰头望着太后,问道:“您当真不知舅父在做什么?”

    太后被这话问得莫名,可见楚夕神色执拗认真,当下叹了一口气,开口并不敷衍:“哀家当真不知,你舅父只让哀家看顾好宫中,至于其他的,他会解决。”

    楚夕闻言不由一顿,心中更是苦涩,原来那位扬言要兴董氏门楣的舅父,竟未放过董氏中的任何一人。

    这一刻,楚夕彻底失望。

    将眼睛轻轻闭上片刻,而后恢复清明,楚夕神色寒凉的将这些日子以来,宫外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太后。

    太后在听闻董坤于武陵逼走定王时眉头一紧,却并未出言打断,可当楚夕猜测董坤暗中似是与南夷牵扯时,太后神情一惊,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与南夷暗中勾结?”

    楚夕随即不语,只当默认,太后见楚夕的反应,只觉似有把长鞭在狠狠抽打头颅,将额头两侧鞭的生疼,故而顿时面色发白,却执拗问道:“此事...可是真的?”

    楚夕见太后面容憔悴,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正犹豫是否如实交代时,便听见太后又开口道:“莫要想着骗哀家...你同哀家说实话。”

    心中不由一紧,楚夕思忖片刻,说道:“...是真的。”

    接着便将董坤亲临玉林,并派彭坤杀宁羌灭口之事都说了出来,自此,楚夕将一切都告诉了太后。

    说完后才发觉心中松快不少,这些日子积压于心中的不安与惶恐,终是在此刻得了解脱,可待冷静过后,楚夕有些担心的望着座上之人,只见其一手轻抚额头,眉间满腔愁丝,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低声嘟囔着。

    “...太后?”楚夕试探的开口道。

    太后对楚夕的声音未有丝毫回应,楚夕心中一紧,连忙走上台阶,欲轻拭太后额头,就在手要触及到那片苍白时,太后突然说道:“哀家没事...你先回去吧。”

    楚夕闻言一愣,不知此话究竟何意,可也知道这时自己若再开口,太后只怕更受刺激,是以只得乖巧应道:“那您当心身体,臣女告退。”

    说罢行了一礼,而后转身朝殿外走去,然而待楚夕走了几步后,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陛下的毒可有解药?”

    楚夕随即顿住,转头欠身道:“陛下身上有两种毒,一种有解。”

    太后敏锐的捕捉到了楚夕话中之意,连忙问道:“那另一种呢?”

    见楚夕不语,太后心中一沉,随即接着开口:“此事还有谁知晓?”

    “没有了,只臣女一人。”

    “那便好”,太后微微松了口气,接着对楚夕交待道:

    “你入宫也有些日子了,想必定是记挂你大母的,哀家便许你近日出宫,待陛下圣体康健后再行商议婚事吧。”

    楚夕闻言一愣,不曾想太后在这方寸之间便有了思量,心中却也动容,太后这是想要保下自己,随即站直身子,楚夕低着头道:“臣女谢太后恩典”,顿了片刻,再一次将头抬起,双目朝向太后的位置,沉声道:

    “可臣女还不能离开。”

    “为何?”太后不由气恼,以为楚夕不信自己,于是问道:“你怕哀家杀了皇帝?”

    “不怕”,面对太后责斥,楚夕神色平静:“臣女既决定将真相告诉您,便是信您与舅父不同。”

    “那你为何不肯离开?”

    “臣女知晓您是在保护臣女,而臣女亦想保护您。”定定的望着太后,楚夕接着道:“如今陛下昏迷,端王尚且年幼,若宫中生出变故,便只有您一人应对,臣女不放心您。”

    话音落地,太后神色一变,不由开口:“你...”

    可想到什么,却又将话悉数咽了回去,如今的楚夕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女娘,方才其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说与自己时,竟不见半分慌乱,只冷静的分析着当时的局势,饶是自己,也颇为意外。

    “罢了”,太后有些无力,声音带着疲惫道:“你先回去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向楚夕吩咐道:“皇帝那边,你多关照些吧。”

    “...是。”

    走出曲台殿,楚夕下意识向空中望去,想必这已是太后最大的让步了。

    即便将真相告知,楚夕也未想过太后会阻挠舅父,只是看其如今之意,想必不会再多干涉此事,这样的局面,已远超自己所求,心暂时落了下来,楚夕连忙朝宣室殿走去,就在前脚刚踏进殿门之时,有宫人前来回禀,说齐沛来了。

    楚夕闻言并不意外,想来昨日的问题已有了答案,楚夕冲那宫人颔首,而后往正殿走去。

    刚踏进殿门,便看见齐沛正于殿中徘徊,楚夕心中一紧,只当是陛下情况不好,于是连忙开口唤了声“齐太医”,接着问道:“是陛下出事了吗?”

    齐沛原本背对着楚夕踱步,在听见声音的一瞬间猛地回头,见楚夕正朝自己走来,心中松了口气,然而面上的焦急却丝毫未减,待楚夕在自己身前站定,齐沛躬身行礼,而后低声道:

    “女公子,定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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