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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四年(二)

    深夜的风总带着一股戾气,似浓墨一般席卷,浸染到禹琰身上后,却生出了一丝道不明的落寞。

    正经说来,自己同禹琰才是有血缘的至亲,方才那句“杳杳阿姊”,险些令楚夕落泪。这个自幼跟在自己身后叫着“阿姊”的少年郎,也终究褪下了少年气,走进了混世中。

    “阿姊是不是在怪我?”站在殿外的台阶之上,禹琰任由风将衣袂掀起,沿着殿门望去,不知在想些什么,楚夕这时才发觉,自己这些日子似乎并未仔细瞧过他,难怪他会这样说。

    “殿下为何会如此想?臣女从未怪过殿下。”楚夕真诚的开口道。

    “骗人”,话音刚落,禹琰便开口反驳,随后转头盯着楚夕,眼中含着怨怼道:“若你未怪我,为何这么多日也不理我,每日就只呆在宣室殿中,你是不是...因皇兄的病而怪我了...”

    楚夕未料到禹琰如此细腻,会因此事而生疑,可对他的话也并未否认,只低声道:“臣女奉旨进宫侍疾,自然是要安守本分的。”

    看着面前微低着头,恭敬站立的楚夕,禹琰心中苦笑起来,开口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阿姊就无需假装了”。

    也许母后会被楚夕骗过去,可他不会。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阿姊并非看上去那般乖顺,那一日楚夕进宫看望母后,父皇打趣着说要将其许给皇兄,楚夕闻言面容一红,女娘家的心思溢于言表,众人只当其羞恁,可后来私下里,自己却听到楚夕向身边婢女说道:

    “我视大皇子为兄长,又怎么会与其成婚。”

    “可方才圣上与皇后似乎当真动了这念头。”

    “那又如何?”那时的楚夕全然不似在殿上般扭捏,脸上扬着明媚的笑意,悠悠开口道:“我若不愿,自是不会嫁的,大不了...逃婚啊...”

    “女公子慎言...”

    “......”

    那天起禹琰便知道,自己这位阿姊在长辈面前,多数时候皆是应付。

    想到此处禹琰不免失笑,也不再执念于楚夕的答案,只自嘲着开口:“我知晓你们都埋怨我,不止是你,二兄和三兄想必此时也恨透我了。”

    听到此处,楚夕不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禹琰今夜找自己的目的,于是试探着开口道:“二位王爷与殿下是手足,又怎会恨您。”

    听到“手足”二字时,禹琰眼中闪过一丝默然,不过很快眼中又恢复如常,神色清明的看着楚夕,说道:“被逼至死路之人,还会顾念手足吗?”

    看来的确出事了,楚夕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面上却要佯装不为所动,是以低声问道:“那殿下顾念吗?”

    禹琰良久未开口。

    就在楚夕以为这便是默认时,身旁之人突然说道:“父皇弥留之际,要皇兄照顾好我们三人,也要我们不得违抗皇兄。”转头看着楚夕,禹琰开口有些无力:“如今看来,前者皇兄做的很好,后者...是我们辜负了。”

    楚夕顺着月影望向禹琰,对这话似是不认同:“殿下今夜会来,便不算辜负。”

    禹琰闻言一愣,神色间带着些怯懦,看着楚夕低声道:“阿姊...猜到了?”

    楚夕不由失笑,模仿着方才禹琰揣测自己时的表情说道:“殿下唤臣女一声阿姊,臣女自然得猜到殿下的苦心。”

    禹琰听了这话,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随即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默默望着楚夕,楚夕心中动容,那双眸中的光彩,并不输今夜的星河。

    “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吗?”

    突然的一问打破了眼下如幻境般的祥和,禹琰闻言先是愣住,接着神情有些躲闪,最终却还是老实答道:“想要的。”见楚夕似乎好奇自己的回答,禹琰松了口气,说道:

    “这万人之上的位置,谁不肖想?先前皇兄康健,本殿未有他念,可如今他这般模样,又如何能肩负这天下呢。”

    接着望向楚夕,禹琰诚恳的开口道:“阿姊你信我,我不会比皇兄差的。”

    楚夕闻言却未回应,只开口问道:“既如此,殿下为何还期盼陛下能醒过来呢?”

    禹琰不由一愣,随即意识到方才自己在皇兄床前的那句话,楚夕听见了,于是耸了耸肩道:“舅父说了,即便皇兄醒来,身体也是难以支撑政事的,是以那位置只会是我的。”

    神色不明的看着禹琰,楚夕哑然,也许舅父是担心其知晓真相后不满,便用这样的借口拖延,见面前之人神采奕奕,楚夕接着问道:

    “那定王与惠王呢?”

    禹琰听到楚夕发问,神色微微顿住,神色有些躲闪着道:“舅父说这些事不用我担心,我便没有追问。”

    “那殿下今日来是为何?”楚夕闻言不为所动,定定望着禹琰追问道:“殿下当真什么也不知吗?”

    禹琰被楚夕看的不自在,心中腾然升起一阵无法言说的烦躁,是以眉间轻皱着开口道:“阿姊这是不信我吗,我说不知,便是不知。”

    话音落地,周遭一片沉寂,楚夕不再言语,禹琰也未再解释,两人就这样站在萧索的夜风之下,世人皆道霜华无暇,能涤洗落尘,然如今看来,即便天赐圣洁,依旧难溶俗世杂念,此乃人性,便不难堪。

    不知过了多久,禹琰将置于背后的双手挪下,轻微的扭动了下双腕,说道:“时辰不早了,本殿先走了,阿姊照顾好皇兄与自己。”说完未等楚夕回应,便抬脚走下台阶,往殿门处走去。

    望着那抹玄青逐渐混沌于夜色,楚夕恭敬着曲身行礼:“...多谢殿下。”

    多谢你即便心中撕扯,却还是将二位王爷的困境相告,也许来日你们终会兵刃相向,剑拔弩张,可今夜的禹琰,到底是动了手足的恻隐。

    虽在竭力维持镇定,可依旧被楚夕瞧见,禹琰在听到那句“多谢”时,脚步乱了。

    第二日楚夕为陛下侍药后,起身出了内殿,传庞内官进偏殿回话,庞内官这些日子因陛下的病疾忧心,较以往更是苍老不少,听闻楚夕传唤,连忙快步走了进来。

    “...女公子”,见面前人要跪下,楚夕出言打断:“庞内官不必行礼了”,缓缓走到庞内官身前,楚夕轻声道:“有回信吗?”

    面前人闻言身形一顿,楚夕当下便了然,无声的笑了笑道:“看来还是没有。”

    庞内官见状,曲身应和道:“女公子莫要心急,老奴所托之人武艺卓绝,如今既未有回信,想来也是好事。”

    是啊,这些日子楚夕也是如此安慰自己,没有音讯总好过噩耗,可昨夜禹琰突然跑来,虽未言明定王发生何事,可依着舅父的性子,再加上齐沛的躲闪,楚夕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能仅寄希望于齐沛,自己也得想些办法,于是楚夕缓缓倚身,在庞内官耳边仔细交代了几句。

    待吩咐好一切,楚夕默默在殿中等待,可谁知既未等来庞内官,也未等到齐沛,却接到了金华殿的传召。

    听闻金华殿来人,楚夕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强行压制住那股不安,楚夕随嬷嬷一同前往金华殿,可还未走出多远,她便察觉出不对。

    这并非去往金华殿的路。

    无声的攥了攥襦裙的下摆,楚夕看着前方引路的嬷嬷,平静着说道:“嬷嬷,这条路似乎不是去金华殿的。”

    引路的嬷嬷闻言却并未停下脚步,双目始终正视着前方,说道:“女公子,金华殿既是太后的居所,那么太后在何处,何处便是金华殿。”

    楚夕见状便知此事怕是太后授意,是以未再多说什么,默默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半柱香,只见那嬷嬷在东南边的一处偏殿外停下来脚步,楚夕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这座偏殿,匾额上“曲台”二字着实醒目,许是因久未打扫,原本沾着金箔的字迹显得灰暗,殿前落叶铺满四方,整座殿阁给人一种被遗忘在这未央宫的错觉,上下充斥着寂寥。

    楚夕从未来过此处,可看着已望不到的宣室殿,她大致猜到了太后之意。

    “女公子,请进吧。”

    被领路嬷嬷的一句话唤回了神,楚夕平静道了句“是”,随即跟着人走了进去,进了殿门也未见一人,楚夕心中不免失笑,看来这场难堪,终究要摊开来看了。

    缓缓踏进正殿,只见太后正端坐于殿中,即便如今夏时已至,其手中依旧握着一只铜制的鎏金袖炉,楚夕知晓太后畏凉,平日里袖炉极少离手,不过眼下看来,倒也为这阴冷之所,平添一道热流。

    “臣女叩见太后。”楚夕屈膝跪地,伏身行礼道。

    太后望着下面趴跪着的身影,神色有些不明,缓缓开口道:“听闻昨夜子仰去了宣室殿?”

    “回太后,昨夜是端王殿下为陛下侍药的。”楚夕沉静的答道。

    太后闻言却并未叫楚夕起身,而是接着问道:“侍完药后呢?”

    “殿下侍完药后,同臣女说了些话。”

    “哦?”太后神色微动,追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这便是太后诏楚夕前来之意。

    今日禹琰一早前来金华殿问安,自己见其面容憔悴,细问之下才知晓其昨夜去了宣室殿,还与楚夕说了些话,可当自己问其说了什么时,禹琰却绝口不提。

    自己的儿子自己又怎会不知,自幼时起便格外敬重三位兄长,对皇位更是不甚在意,先帝驾崩之时,禹琰尚且年幼,是以她与兄长只得辅佐养在膝下的禹珩,可到底非自己亲生,终究心怀芥蒂。

    这三年来,兄长不时便在她耳畔叮嘱,对于皇位切莫大意,久而久之,她也将此话听了进去。

    当年禹琰年幼,无法即位,如今其即将弱冠,皇帝又染疾而缠绵病榻,似乎一切得天授意一般,奈何另外二王虎视眈眈,自己也颇为忧虑,这时却得兄长来信,安抚自己无需顾及宫外,只需解决好未央宫中之事。

    也是这时楚夕进了宫,本以为其乃助益,可兄长却说要自己提防这位外甥女,然而经过数月的观察,楚夕瞧着安分守己,妥帖的侍药与问安,并未有何错处,直到昨夜之前,太后几乎放下了对楚夕的戒心。

    可今晨禹琰的反应,又令自己生了疑虑,是以决定将人叫来问话,只见那伏地之人看着并无惊慌,只从容的开口,谁料出言却令人震惊。

    “回太后,殿下说其欲争夺皇位,臣女听闻后同殿下说...”

    只见伏身之人缓缓将头抬起,定定望着座上那道华贵的身影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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