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身后靠了一个孕妇都会垫着的大枕头。故意拖长音喊道：“老公-------”

    没有人回应他。正在屋内倒水的严依华心里想：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个称呼永远得不到回应。

    过了片刻，温馨又扯着嗓子喊道：“严依华------”

    严依华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一些低沉，那声音自厨房传来，不大不小，正好够温馨听见。“干嘛？”

    “我妈妈给我们算好了日子。”温馨眉飞色舞地说：“2月14号是可以登记的。而且我们赶在情人节这一天登记，还非常有纪念意义。”

    严依华倒水的动作一滞，那水流缓缓地从水壶里流出来，满着，溢着。

    “我需要一个戒指。”温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的门口，她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伸出双手递到了严依华面前：“我的手好空。”

    严依华看着那门框，有一些回忆无孔不入的涌了上来。

    他想起上次靠在门框上的那个人，他们两个为要做四个菜还是六个菜而研究了半天，最后刘陵撤掉了他买的鱼和牛蛙，她说她不忍心杀生，她说那太残忍了，她不吃。

    她说自己很黏她，说自己很没有出息。可在被自己吻过之后，还是会热烈地回应自己。

    哦对，她说她觉得吃牛蛙和鱼很残忍。严依华看着杯中的水，神思不知道飘忽到了哪里。

    可她这么善良的女孩儿，却以离婚收场。他看着水流到桌面上。为什么？他问。善良的人，不是应该有好的结果吗？

    “老公！”温馨喊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这一声喊尖锐又刺耳，严依华吓了一跳，看着已经流在台面上的水，赶紧找纸巾洗碗布来擦。

    温馨不满地说道：“你在想什么？”

    严依华没有理她。他擦好了水，就走出了厨房。

    温馨半个身子仍然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严依华走出来、路过她的时候还特意侧了一下身子，防止自己碰到她。这一个细微的举动，彻底惹恼了温馨。虽然严依华也不知道为什么。

    “严依华！”温馨喊道：“你给我过来说清楚！”

    严依华一头雾水，他站在客厅中茫然的回头，甚至还特意收了收脾气说道：“什么？”

    “我让你说清楚！”温馨紧走几步站到严依华面前，“你刚才为什么不碰我？”

    “什么？”严依华又问道，很快又将头转过来，继续走向自己睡觉的次卧，口中随口说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没想到温馨继续不依不饶：“我说我们下个月就可以领证了！”她紧走几步堵住了严依华的去路：“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严依华看着她一脸凶神恶煞、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表情，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无名的烈火。不知温馨是否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她故意挺了挺自己接近五个月的孕肚，看向严依华。

    严依华的视线从温馨的肚子上移开，再汹涌的火焰也只能按捺回心头。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严依华平静地问。

    “你应该高兴！”温馨说，“还应该给我买个戒指，因为我们要结婚了。”

    严依华绕过温馨还想向屋里走去，谁知道温馨赶紧向右挪动了几步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自己去买吧，拿发票给我报销。”严依华说完，又向右挪动了一步要走。温馨“嗷”的一声喊了起来：“严依华你他妈是畜生！”

    严依华脚步微滞，却没有回头，还是继续向自己的屋子里走。

    温馨在后面疯狂地喊道：“我为你十月怀胎这么辛苦！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她冲到沙发上去拿抱枕，拼命地向严依华砸去，严依华头上狠狠地挨了一记。

    温馨还在继续拿沙发上的抱枕砸他，一边砸一边骂：“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我他妈有多爱你，你知道吗！”、“你每天躲在这个小屋里面像个鹌鹑一样，对我是多大的羞辱你知道吗！！”

    她每说一句就砸一个抱枕，那抱枕都准确无误的砸到了严依华的头上。严依华纹丝不动的受着，一句话都没说。

    突然，温馨“啊！”的一声，带着痛苦和□□。

    严依华依然纹丝没动的背向着她。

    “老公，”温馨的声音突然微弱了起来：“老公我肚子疼....”

    严依华这才回头，发现温馨捂着肚子跪在客厅的地毯上。他连忙跑到温馨身边，“怎么了？”

    “肚子...疼。”温馨抓着他的衣领，“太疼了。”

    她脸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整个人面上一片惨白。严依华二话没说，抱起她就跑出了房间。

    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的B超、抽血、化验，医生说只是动了胎气，让温馨卧床静养。

    急诊的大夫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对温馨说：“姑娘你这个是骨盆前倾的体质，胎本来就不容易坐稳，你要多卧床。”

    温馨乖乖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好像抻到了胳膊，再加上大声喊了几句，就感觉肚子抽筋似的疼。“

    那老太太一瞪眼，看着严依华：“你怎么能让你老婆喊呢？孕妇是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不知道吗？”

    严依华不想辩解，只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老太太看了一眼温馨的病历，突然问：“你在其他医院建档的是吗？”

    温馨摇摇头：“我还没建档。”

    老太太更生气了：“你都快20周了，怎么能不建档呢，12周之后就要建了。”说完，又对严依华怒目而视。

    温馨赶紧解释道：“因为我的问题，我总是忘带证件，上班又忙.....”

    那老太太这才缓和了颜色，再对温馨一阵嘱咐之后，又对严依华不满地说道：“做人家老公的，要时时刻刻对孕妇有足够的关心。你看她，就是个不易坐胎的体质，这放到别人家，平时捧着、供着，人家都害怕出问题，你怎么还能让人家孕妇因为大喊大叫动了胎气呢！”

    严依华点点头，说了一句：“下次不会这样了，谢谢大夫。”就扶着温馨走出了医院。

    走出诊室的那一刻，温馨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事，”她转头对严依华说：“老公你不知道，刚才都吓死我了。如果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我也不活了。”

    严依华面无表情的扶着她的手，引着她走向停车场。

    晚了，灯火阑珊，华灯初上。温馨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严依华慢慢向停车场走。

    由于刚刚下过雪，天气还不算太冷，温馨紧了紧自己的围脖，对严依华说：“我想走走再回去。”

    严依华皱了皱眉，说道：“上车吧。别走了。”

    温馨生气地“哼”了一声。

    严依华又说：“我不是不想陪你走，而是刚才那个大夫让你卧床静养，你不卧床还想冰天雪地的到处走吗？”

    这是严依华自温馨住进他们家之后，第一次对温馨说这么长的话，虽然语气有点重，但温馨还是笑了一声。

    严依华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温馨长叹了口气：“笑你呗。”

    严依华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有什么好笑的。”

    温馨说：“没，我只是觉得你还是挺关心我的。”

    严依华没说话。

    温馨又说：“你不要当我是傻子，难道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吗？”

    严依华随口说道：“我在想什么？”

    温馨说：“你再想，登记的事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不登记。这样孩子出生了之后，你找个机会和我和平分手，然后回头去找你的刘陵。”

    严依华身形微愣，却也只一瞬，又说道：“我没这么想。”

    “是吗？”温馨笑道：“你只是还没有想到这一步。”

    还没等严依华说话，温馨又说：“你记住，不管怎么样，我和孩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们。哪怕我死。”

    严依华随口敷衍道：“别说这些要死要活的。”

    温馨突然正色道，“严依华，我没开玩笑。”她突然停住脚步，站定看着面前这个人。路灯下，严依华的五官看得不是很真切，偶尔吹起一阵北风，他的围巾还会飘起来挡住他的半张脸。“如果你真的在我某一天醒来，就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我就死了，然后让我的魂魄去找你。和你在一起。”

    严依华皱着眉，去拉温馨的手：“行了，走吧。”他说。

    “我是认真的。”温馨说：“孩子和你比起来，我觉得你重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会做一个好妻子，也会努力学做一个好妈妈。”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絮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也会一心一意对你的。”

    严依华没说话，只是低头扶着温馨向前走。地上有厚厚的积雪，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周围很静，风声呼呼作响。

    “我们以后可不可以好好相处？”温馨问。

    “嗯。”严依华回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你可以不再想其他人吗？”温馨又问。

    “嗯。”严依华说。

    “你可以删除她的所有回忆吗？”温馨继续问。

    没有人回答。

    “可以吗？”温馨又问。

    没有人回答。

    两个人越走越远，身影逐渐变小。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究竟通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