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岗

    盛清歌并不知道,她在昏迷时说了梦话。

    眼睛发热,眼泪就在眼眶打转,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

    陆斯则没再说话,从白大褂口袋拿出手帕纸递给她,随后起身,给她留有情绪宣泄的空间。

    走出病房,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女生昏迷时双眸紧闭,神色痛苦,嘴里喃喃那些自暴自弃的话。

    “我不配当你们的女儿。”

    “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说到这句,她啜泣几声,仿佛在梦中哭了。

    盛清歌是众所周知的乖乖女,从小就被长辈赞不绝口。

    如果说她真的做了什么不听话的事情,大概就是一年前逃了和他的婚约。

    与长辈的诧异相同,陆斯则也没想到,她会直接和江临闪婚。

    虽然他早就知道盛清歌喜欢的人一直是江临。

    那些她学生时代在操场上的回眸和笑容,从来都与他无关。

    ……

    陆斯则走出病房后,病房变得比之前更加安静。

    盛清歌用手帕纸擦了擦眼睛,忍住哭意。

    脑海里回忆起一年前,她拿着结婚证回家和父母摊牌。

    两位严厉的父母没有长篇大论教育她,也没有骇人的疾言厉色。

    母亲撇过脸,面无表情。

    父亲叹了声气,眼里满是失望。

    盛清歌就站在客厅里,低着头,像个犯错误的孩子。

    良久,父亲语重心长说道。

    “盛清歌,我希望你知道,你从小到大衣食住行,都是家里的。”

    “享受了盛氏集团带来的光鲜和荣光,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选择享用家族带给你的特权,却没有独立甚至为家族出力的能力,就应该清楚,你没有任性的权利。”

    “说句更直白的,你现在唯一能为集团做的,就只有你的婚姻!”

    这些话太沉重,沉重到,盛清歌恍然大悟。

    没了家族和父母,她什么也不是。

    重要的不是她,重要的是她姓盛。

    她的父母,或许并不爱她。

    父亲说这话时,母亲一脸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

    最后,是母亲放软语气,对她说,“希望你能向我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走出书房,刚关上书房门,就听见父母在里面理论些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父母即使称不上恩爱,也可以说是相敬如宾。

    比起夫妻,他们这对由联姻促成的婚姻更像是合作伙伴。客套、疏离,孩子一出生就迫不及待分房睡。

    盛清歌从小看到的就是商业联姻下、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

    她不想自己以后也过这样的生活。

    她希望遇到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喜欢到余生每一天都迫切地希望能够和他一起度过。

    即使下一秒是世界末日,她也只想和他相拥。

    思绪收回时,分针已经慢慢走过半圈。

    扎吊瓶的手一直没动,此时有些发麻。

    “咚咚咚”

    敲门声停下半秒后,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应该可以拔针了。”陆斯则迈步走过来,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盛清歌看着男人无比自然走到病床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很不地道的想法。

    如果一年前真的和他结婚,此时该是他毕业归国后,两人婚后刚见面不久的磨合期。

    那她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不自知地,她有些发呆,任由他缓慢揭开固定针头的胶带。

    陆斯则以为她是怕疼,温声哄道:“你要是害怕,可以把眼睛闭上。”

    穿上白大褂的陆斯则比平时更温柔,也更加游刃有余。

    盛清歌知道不疼,她只是不太想直观面对针头扎在她皮肤里的画面。

    膝盖蜷缩着,右胳膊环住自己膝盖,然后要把脸埋进自己胳膊里。

    还没等她做完最后的动作,就听见陆斯则说:“拔完了。”

    “啊?”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下一秒,手背肌肤才传来极其微弱的、针头从皮肤中脱离的感觉。紧接着,陆斯则用大拇指帮她按住针眼。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滑到不可思议。

    盛清歌愣住,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抬眼,入目是青年的侧颜。

    他的表情认真,手中动作专业,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既温和又清醒。

    依旧是一本正经的、风轻云淡的,连眼尾弧度都是平时的绅士有礼。

    仿佛刚刚捉弄人的不是他。

    等到反应过来,盛清歌在心里下结论:这男人大概率闷骚。

    “生气了?”陆斯则一直用余光关注她。

    本以为会被她说两句,没想到她还真是沉得住气。

    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已经比之前熟稔,盛清歌忍不住揶揄他:“你这样骗过多少人?”那么熟练,一看就是老手。

    陆斯则认真思考片刻,“挺多的,三十个应该是有了。不过你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小姑娘。”

    盛清歌:“?”什么叫年纪最大?

    陆斯则也没卖关子太久,对上她疑惑的视线后,轻笑道:“儿科小孩子害怕打针的时候,那边的医生总会把我叫过去。”

    “所以骗你这么大的,我是第一次。”

    盛清歌仰头看他,不经意对上他含笑的一双眼。

    陆斯则手中动作慢慢停下。

    盛清歌那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看谁都很认真,总让人产生一种她喜欢你的错觉。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有些内向的性格,病房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陆斯则轻咳两声,把僵局打破,“明天再来输液一次,你来之前直接给我发消息就可以。”

    这里是陆斯则名下私人医院,看病倒是很方便。

    一提打针,盛清歌怂了。她带着点希冀问:“陆医生,我能不能只吃药不打针?”

    陆斯则看她,“原本的治疗方案是输液三天。”

    盛清歌很识时务地说:“好的,我明天工作结束就来。”

    转身看了眼时间,陆斯则说,“你再躺下休息一会儿,我下班时间也要到了,可以一起回去。”

    盛清歌觉得这几天麻烦他太多次,怪不好意思的,下意识就想拒绝这次顺风车。于是她委婉问:“你每天下班之后都是直接回家吗?”

    这句话一问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盛清歌表面淡定,内心早就波涛汹涌。

    她在问什么啊!!!

    这种类似查岗的问题,是她应该问的吗?

    明显不是!

    真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说话不止不过大脑,还存在让人很难不多想的暗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盛清歌开始尽力往回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下班之后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自己打车回去。”

    耐心听完她的解释,陆斯则低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的确每天下班就回家,在国外留学时也是,教室、实验室和寝室三点一线,节假日偶尔会和朋友出去爬山滑雪,都是和同寝室比较熟悉的朋友。”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分外认真。

    就像丈夫在回答妻子的查岗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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