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隔天,林清雾是被闹钟吵醒的。

    尖锐的铃声仿佛针刺般扎进她的大脑,她的头疼的厉害,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

    一个塑料小瓶掉在地上,有地毯缓冲,没发出多大声音。

    只是瓶子里有些空,药丸撞击瓶身,发出“嗬啷”几声碎响。

    那是她的褪黑素。

    林清雾仰躺在床上,用手臂压住眼睛。

    长发如水墨般散满枕头,静了几刻,睁开猩红的眼眸,她几乎只睡了一个钟头。

    虽然来安城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的碰上了从前的故人,负面情绪如鬼魅般在心底滋生,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

    “岑……”

    她昨晚梦到他了。

    林清雾其实并不经常梦见岑路。

    有时甚至一个月都不会想起,她还以为自己会忘了过去。

    只是每每到了某个节点,又会莫名的突然想起。

    岑路几乎穿插进她人生中的每一件小事,挥之不去的记忆让林清雾发现期待遗忘是一件多么荒唐的渴求。

    后来,她学着接受。

    尝试着接受一个无论哪方面都比岑路要强的男生。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看书,一起吃饭,一起逛街。

    对方笑起来有岑路的影子,说话没个正经,带着点痞气。

    只是林清雾接受不了触碰,分手时他甚至没有拉过她的手。

    “喜欢的人在面前却不能碰,这没有哪个男的能受得了。”

    前男友离开时林清雾并没有觉得难过,又或许她根本就没觉得对方曾走近过。

    又是盛夏,空气中焦躁的炎热让她心烦意乱。

    林清雾想起某个月朗星稀的傍晚,夏夜还带着点可爱。

    那年她刚步入高三,因为期中考试失利而惴惴不安。

    岑路拎着林清雾的后衣领,把人提去了他的自行车后座放下,载着她去了附近的海滩。

    “一次破考试你也能哭成这样?我们这些吊车尾都别活了。”

    岑路抬脚踩在路边的水泥桩子上,他个高,这种动作毫不费力。

    海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起来,露出少年光洁的额头,眉毛全须全尾的也露出来,压在细长的眼睛上。

    岑路鼻梁高挺,眼窝深遂,他长得好看,带着股凌烈的少年气。

    攻击性强,性格锋利,虽然说话时日常懒洋洋的没个正形,可真做什么却又不拖泥带水。

    他人缘好,一个年纪乃至整个学校的人都能跟他打声招呼。

    至于成绩,不算太差,就是有点严重偏科。

    岑路喜欢物理,英语差得离谱。

    林清雾曾尝试着给他补课,但一靠近岑路好像就有说不完的闲话,最后演变为纯纯的浪费时间。

    甚至于老师在那一段时间私下里找过林清雾谈话,旁敲侧击询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清雾脑子里的名字立刻对号入座。

    她不禁涨红了脸,在否认的同时祈求老师不要告诉自己父母。

    老师答应了下来,但是前提是不能耽误学习,下次期中考的名次不能掉。

    可惜,事与愿违。

    林清雾看向远处,海水泛着浓重的蓝,像墨汁似的,揉搓搅打,咆哮着拍向地平线。

    海风很咸,带着股腥臭味。

    不怎么好闻,她想走了。

    突然,一根剥好了的棒棒糖递到林清雾的嘴边。

    她诧异地抬了眼。

    岑路瘪着嘴:“别不高兴了。”

    他笨拙地哄她,毫无技巧,全凭感情。

    林清雾拿过棒棒糖的塑料梗,把糖含进嘴里。

    “岑路,你有没有想考的大学?”

    “没有。”

    “不想想吗?”

    岑路笑了笑,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林清雾:“好学生,你以为我是你?大学可以随便挑?像我这样的,听天由命,分够哪里去哪里。”

    “你的成绩又没有多差,年纪前两百,上个本科还是可以的。”

    “压线的学校学费贵啊,再说还得养我妹,累死了。”

    岑路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地移开目光。

    林清雾跟他一起看着大海,总觉得这几句话把他们关系拉近了不少。

    学校里呼朋唤友,向来百无禁忌的路哥,也会为了大学学费和照顾妹妹而发愁。

    这是别人不知道的岑路,但她知道。

    “一般的高中男生不应该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没命可以,没钱不行。”

    岑路笑出了声:“那我就是非一般的呗?”

    林清雾讲了个烂梗:“你是五班的。”

    岑路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林清雾略微有些诧异,偏了几下脸才彻底把目光也一并带过来。

    “为什么是我?”

    岑路看着远处,路灯从他的侧面照过来,给少年的脸部轮廓镀上一层银白的绒光。

    林清雾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轻轻发颤。

    朋友间的打趣调笑,同学间的风言风语。

    林清雾走去主席台在国旗下讲话时,看岑路的人比看她得多。

    岑路因为迟到在走廊罚站,林清雾经过都会引得周围一阵唏嘘哄笑。

    他们两人的名字都快要被绑在一起,双方当事人却心照不宣地采取默认放纵的态度,好似颇不在意般随便别人评说。

    隔着一层窗户纸,林清雾都能感受得到岑路的呼吸和体温。

    她都开始跟他聊起了以后。

    只要岑路想,有些东西就在这一刻发生改变。

    可他没有。

    喜欢的人在面前却不能碰,还是有男人能忍住的。

    林清雾等了很久,久到以为岑路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可对方却偏过脸,笑着说了一句玩笑话。

    “你好看啊。”

    -

    学校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了。

    一年级的小孩没什么参考性,甚至于林清雾废了半天时间做出来的排名表压根无人问津。

    总要有些无用的努力,和她的人生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在一群长势旺盛的小花朵里还是有那种一眼就能看见的大葱。

    林清雾的班里有一个,三四门学科加起来都没凑够两位数。

    下课了,她找来这棵大葱谈话。

    小孩傻乎乎的,说什么都点头,脾气好的可以,就是不愿意看书。

    林清雾又联系到对方家长,得知这个学生父母在外务工,家里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奶奶在照顾。

    留守儿童啊……

    林清雾心里多了几分怜惜。

    只是这小孩不好好念书也不是个事儿,家长没功夫管,也真的挺愁人。

    “怎么了?愁眉不展。”

    林清雾抬了头,是端着保温杯坐在对面的王老师。

    她勉强应付着:“学生的事。”

    不太想把这个对话继续下去,林清雾端着水杯起身,也去倒了点热水。

    只是王老师似乎没太能体会到她的意思,依旧继续说着:“我们年级一对卧龙凤雏,你们班一个我们班一个。”

    旁边有老师打趣:“你俩还坐对桌,是要好好交流。”

    林清雾当没听见,走回工位上坐下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少给点回应。

    她勉强勾了勾唇:“还是要向老教师们多请教请教。”

    -

    家长会定在星期五下午,也是为了配合家长们的工作时间。

    在此之前,林清雾特地全程旁观了别班班主任开家长会,切身实地的学习了对方说话时的语气、态度、方式,甚至于音量。

    她在家对着镜子模仿过几次,感觉比当初面试还要紧张。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紧张感也更加浓重,逐渐变成了深深的焦虑。

    星期四的晚上,林清雾严重失眠。

    在吃了四五年安眠药的前提下,手里的褪黑素几乎只能提供聊胜于无的心理作用,她躺在床上,呼吸急促。

    又下了一次床,把发言稿拿来床边反复联系。

    哪怕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可看不见那些字词时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

    林清雾曾有过很严重的焦虑症。

    经过治疗,虽然现在有所好转,但依旧会不同于平常人的心理。

    担心突发意外,担心临时变故。

    哪怕这些担心基本都是杞人忧天,可她就是会止不住的担心。

    “不可能,我和岑路约好的。”

    “路哥真的走了,不骗你。”

    嘈杂的火车站外,林清雾从天亮等到天黑。

    她没等来带她离开的少年,却等来了父亲一记响亮的耳光。

    尖锐的耳鸣声吞没了整个世界,林清雾甚至察觉不到疼。

    计划被全盘打乱,未来被彻底否定。

    她低头盯着鞋尖,喃喃道:“不可能,肯定发生了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岑路给她留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画了个吐着舌头的丑丑的鬼脸。

    下方跟了行字——【你怎么这么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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