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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三米

    林小小有吸混混体质。

    从幼儿园开始,到现在,她每隔几周便会碰到一次小流氓,他们认为她年纪小,个子小,好欺负,能在她身上抢到钱。

    不夸张地讲,体质这么虚的男孩子,她一个能打倒一片。

    可偏偏她不能动手。

    她力气太大了,容易伤到人。

    干架这回事,打输了住院,打赢了赔钱,很显然,身为林家武学传人的亲生女儿,林小小不会是住院的那个。

    她负责莽,林老爹负责赔钱。

    她小时候不懂事,心怀武侠梦,一身凛然正气,谁敢欺负她,她就还回去。不过那时她很小,而欺负她的人都是大孩子,打跑了也就罢了,倒没引起什么风波。

    五岁那年,林小小和林老爹掰手腕,她赢麻了,林老爹总算反应过来自家闺女不对劲,郑重其事给她上起了思想教育课。

    没用的。女侠就是要惩恶锄奸,林小小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有次小学班主任喊林老爹过去,说林小小把六年级的男生胳膊扭折了,后来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不信邪的坏男生找她麻烦,都被她送进了医院,林老爹赔了好大一笔钱,勉强保住了她的学籍,林小小这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自己的特殊——她哪怕不用力,只是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腕,也足以让对方粉碎性骨折。

    所以,即使他们是坏孩子,掐她的脸,抢她的钱,她也不能反抗。

    他们会死的,老爸的钱包也会死的。

    林老爹眼泪扑簌簌地掉,两手揪出空荡荡的裤兜,求她低调点,他裤衩子都快赔光了。

    自那之后,林小小无论如何也不动手了。

    她选择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林家武学更是其中佼佼,主打一个飞檐走壁,极限逃生。

    林小小挠了挠头,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周家墙边的那棵槐树上。

    三米不到的树,足够粗大,爬上去可以暂时脱困,只是……

    周雨寒家墙头上的玻璃渣子比较棘手,她没法从房顶上溜。

    问题不大。

    林小小向后退了退,在最佳助跑位置停住。

    这是个人为的死胡同,隔壁似是嫌弃周雨寒的贫困,特意将两家之间的墙垒得很高,足足四五米,背靠着冷墙,林小小被四个小混混“逼入”死角。

    为首的小混混掌心向上,对她勾了勾手指:“哥哥想买烟,借哥哥点钱花花?”

    身后的胖子立马沉脸,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们龙哥可是村里的老大,识相点就把钱交出来,不然的话……”

    “嘿嘿。”胖子猥琐一笑,将视线扎进林小小还没发育的小平胸上。

    林小小垂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九漏鱼,一群恶种,以为她是小学生,还用这种眼神威胁她。

    痒了,拳头痒了,好想把他们的腿给踢断。

    林小小忍了又忍,再抬头时,已经替换上一张柔弱不能自理的脸,委屈巴巴地说:“你们不要过来呀……我有钱。”

    她取下书包,在包里胡乱摸了摸,假装在找钱。

    四双贪婪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林小小用余光瞅准他们漏出的一点缝隙,准备从那里钻出去上树。

    她抬起脚的瞬间,院子里响起一道不耐烦的低吼。

    “滚!”

    木门推开,钻出一阵冷风,林小小缩回小脚,看向走近的周雨寒。

    他背对着光,傍晚的晚霞将他金发映得格外有光泽感,他高大的身体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林小小仰头看他,他烦躁地皱着眉,忽然提起她的后衣领,把她丢出了巷子。

    林小小懵了。

    她矮,但她不瘦,有着这个年纪女孩很普遍的发育胖,能单手把她拎起来,还是拎山东大葱那种方式的,不多。

    她猛地回头,周雨寒却已经进了胡同,几乎同时,里面传出了龙哥等人不干不净的叫骂:“我草泥马,周雨寒,老子给你脸了不是?!”

    林小小赶忙抱着书包凑过去看,周雨寒高那群人一头,她能很清晰地看到他挥舞着拳头,和那四人打做一团。

    周雨寒肌肉盘虬,个子又高,以一挡四,不落丝毫下风。

    可问题是,他都那么穷了,哪有钱赔人家啊?

    她心脏一紧,慌张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捏在指间,对准龙哥的膝盖窝,轻轻弹出去。

    “啊!!”龙哥应声跪地。

    小跟班们一愣,扭头张望,脸上一片茫然。

    林小小缩了缩脑袋。

    嗯,江湖儿女,会点暗器不过分吧?

    “周雨寒,你给老子等着!我打不了你,你小心你关在家里的那个精神病老娘!”

    龙哥话放得有多狠,逃跑的姿态就有多狼狈,一瘸一拐,哎哟哎哟直叫。

    周雨寒脸色苍白地望着他们离去,走出巷子。

    他们村子人口不多,非常穷,风气差,能搬走的都搬走了,留下的无非是老人和不成器的年轻人,几步就能撞见一个无业游民。

    他想起那个话痨的小面团,眼神四处寻找,可是没人。

    额头上似乎有粘稠的东西流下,他摸了一把,不意外看到了血。

    他抿唇,转身回了院子。

    一月的天,太冷了,他身上只有一件洗得跑棉的外套,水井旁的木盆里泡满沾了屎尿的衣服和被褥,他只看一眼都觉得冻手,却还是合拢掌心,对着哈了口气,将手浸入冰水里。

    这滋味很不好受,他冷到牙齿打颤,嘴唇开始泛起青白,可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七年,早麻木了,不值得矫情。

    咻——

    一个塑料袋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周雨寒微愣,抬起头。

    林小小趴在槐树的枝桠上,圆滚滚的脸被包在厚重的红色羽绒服中,黝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像只穿了小花袄的宠物猪崽儿,稚气的脸上还挂着笑,对他说:“你受伤了。”

    她扬起手指:“谢谢你替我解围,袋子里有我家祖传的金创药,能快速止血化淤……哦哦……还有我爸的名片。”

    她直勾勾盯着他:“要不你来我家武馆吧,有我爸罩着你,他们不敢动你家人。”

    周雨寒垂眸,咽下了嘴边的问句。

    如果提令父有用,你刚才还会被堵住抢劫吗?

    何况林大勇这名字和武学大家的气质压根不沾边。

    他起身走到树下,张开双臂:“下来。”

    沉下眼,他补充:“不要在我家树上。”

    林小小乐了。

    他以为她下不来?

    她只是在等他的回答好吧?

    区区三米。

    周雨寒把手臂举得更高了些,身高两米的他加上臂展足足两米六,能轻松摸到林小小的小腿,他手腕微微用力,将林小小拽到怀中。

    距离瞬间拉近,她傻乎乎看向周雨寒,先是整体,而后才是具体的每个五官,他鼻子长得太出色了,唇色也浅,林小小最后才看到他的眼。

    他眼底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湿漉漉的,很清澈的浅蓝色,却并不能让人感受到情绪。

    林小小很好奇,这么年轻的男生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

    但周雨寒没给她研究他的机会,下一秒就飞快松开了手,扭头回了家,砰地一声关上门。

    好在林小小有武功底子,不然怕是会崴脚。

    林小小摸了摸后颈,像颗失落的小土豆,耷拉着脑袋走了。

    大车一辆辆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扬起一阵阵灰尘,街边的单身老头视线集中在她这个陌生人的身上,她加快了脚步,心想,这个周雨寒的居住环境有够差的。

    还是她家武馆好,建在山头,树茂水秀,空气清新,就是爬山费点劲。

    爸爸说这是祖宗们的智慧,毕竟习武是件需要定力的事,不想点办法把弟子们圈住,隔三差五便要失踪几个。

    优点:弟子们的确很难跑掉。

    缺点同样很明显,林老爹也是圈里的一只。

    她没头没脑地想着,没注意到身后一直有个人跟着她,直到她上了出租车,才放心离去。

    她爬上了山,推开武馆的大门,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捶胳膊捶腿。

    夜有些深,师兄们都去上晚课了,他们也要学文化课的,武馆里有退休的老教师专门教。

    林大勇从二层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她面前,心急问:“闺女,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林小小摇了摇头,林大勇立马丧了老脸,林小小怕他失望,补充道:“不是完全不可能。他家条件不好,棉服上有补丁,房子破破的,妈妈好像有精神问题。我说每个月给他四千津贴,他犹豫了下,但没松口。我明天再去试试。”

    “吃饭了没?”

    “没……”

    小肚子瘪瘪。

    林大勇去厨房拿了温着的饭菜摆在桌上,单手撑住下巴,盯着女儿可可爱爱的吃相看。

    父女俩围绕着周雨寒嘀嘀咕咕,山中不时响起鸟鸣,气氛平淡温馨,林小小笑得很甜。

    如果那扇门没被大哥林月明推开的话,林小小觉得,她这个寒假一定更开心。

    林月明是林大勇捡来的流浪儿,因为根骨奇佳被相中,林大勇按照关门弟子的标准培养他,然而林月明在十六岁那年突然说想参加高考,林大勇寻思,考就考呗,他们武馆这些小孩,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学渣,但完整一下人生经历还是可以的。

    谁也没想到,林月明考上了一流政法大学,放榜那日,林大勇脸都绿了。

    林月明弃武从文,毕业后继续读研,现在是一名大所律师,收入这方面确实比当武夫强,林大勇无话可说。

    林月明和他们都不一样,即便在最寒冷的冬季也穿得单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配黑色高领衫,西裤一条褶子没有,金丝眼镜衬得他古典而清贵,他气息稳定地坐在林小小身边,看着她低头不语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

    林小小右眼皮一跳,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林月明问:“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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