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天边泛起红晕，暮色至，小贩归，风瑟瑟，不足一须臾，街市众人散去，倍显凄凉。虽不知为何，但云芠心中十分笃定，方才那白衣道人就是墨沅翊，毫无依据，可她相信。
蓦然，思绪被一声大喊拉回，说话之人正是那名唤秦子虚之人。
他道：“师尊听到了？他不是进客栈了吗？”
“你，灵耳未关。”
又是风起，只见先前那位白衣道人走出客栈，道：“子辰，子虚，城外有变。”
二人齐之：“是！”
【白子辰，墨沅翊坐下大弟子。】
一晃眼的功夫，先前还与云芠逗乐的人，就已消失不见，如烟如尘，不留足迹。
正慌神，正猜测，他却不沾片叶的离开了。
翠儿不明所以，上前扯了扯云芠衣角道：“公子，公子，我们回去吧，马上就天黑了。”
“天黑？除祟……翠儿，方才那道人说什么？”
“那道人，那道人说，城外有店？”
“电？什么电？”
“奴婢不知，但想来应是很有名的店铺……”
虽翠儿还在回话，云芠大脑已接纳不了其他讯息，只深吸一口气道：“翠儿，你先行回府，我要出城。”
闻言，翠儿“膨”的一声跪倒在地，道：“公子不可，夜幕已至，您不能出城。”
“为何不能？”
“这……这……”
“有何不能言？快说！”
见云芠面露不快，翠儿才结巴道：“最近街坊多有传言，城外西处，鬼魅横生，不问人兽，不管死活，皆无肉身。”
“皆无肉身？这为何意？”
“就是，就是因旱灾惨死百姓众多，有些百姓甚至不知从何而来，官府又不能一一掩埋，索性裹张席就扔在那里，慢慢地家中贫寒或身患重病的人都被扔在那里，不止人，还有患病的牲畜，都在那里。”
“为何不掩埋？”
“公子！流民众多，有埋死人和畜牲的人力财力，都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了。”
翠儿说这话确实不假，但这种凉薄的事情，给一个身为现代人生为共和国的云芠，知晓事情的真相也是难以接受。虽她也明了此为无奈之举，此为万全之策，可她还是心中困苦，难过。
靳朝子民经过旱灾，亲眷尽数惨死，现对这种事提不起兴趣，更不觉生奇。活人比死人重要乃世间惯例，但若人人如此，云芠还躺在停尸间的母亲该当如何？
她知晓，理解，也与他人共情，可……无法安葬母亲，是她此生之痛。
想到这，云芠喃喃道：“若当时死掉就好了，若当时死掉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是啊，父母双亡，自己跟随，本无所悔心，但可惜就可惜在云芠没死成，所以此后的每个日夜，她都得检讨自己，都得责怪自己。
晚风顺着眼角抅过，云芠眼中干涩发酸，微微泛泪道：“罢了，是我与自己较劲，错不在你，也不在他人。你起来吧。”
“谢神女！”
看着云芠落寞的神色，翠儿心怀不舍，道：“神女，我们回去吧。”
“翠儿，我其实有一憾，无法弥补，所以你便让我去看看吧。”说着，随着黄昏最后一束光，照在她那闪烁的眼角，滑下，掉落。
她还能怪谁呢？她只能怪自己，怪自己鲁莽，怪自己如今吃的每一口饭，怪当时没能去看母亲最后一眼，怪自己怯弱，怪自己无能，怪自己生命力强，怪自己还活着……
死亡不是惩罚，活着才是。
——
而此时的另一端，墨沅翊等人已然到达城外西，这里早慌弃，房屋皆为朽木，砖瓦破碎，杂草丛生，更有树木冲破屋顶，肆意疯长。
虽是荒废到不行，可却不见那万人尸坑，不仅不见，就连尸身腐臭味都没有，一丝丝的糜肉味都没有。
三人屏气凝神，观察四周，正觉奇怪。突显一夜磨子（老鼠），口含不明物向外跑出，本想抓住它，奈何此物速度飞快，加之这里地形它们熟悉，给逃掉了。
就似有人初次来你家做客，却想一次找到你家透明胶在哪儿。找到的可能性为多少？他们也一样。
秦子虚看了一眼说：“夜磨子？”
白子辰道：“唯恐不是，形虽似，但此物身长足半臂，要真是夜磨子，那就是有何魔物在增长尔等气血了。”
秦子虚：“夜磨子本杂食，亦食人，或为食人才身长？”
白子辰摇摇头，不语。
二人说话间，墨沅翊已顺那夜磨子溜走缝隙，找到原本万人尸坑引路途。此路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还用杂草树干挡住入口，不过看样子，应是有时日未曾来人了。
虽说修仙之人见过的尸体万千，有人有兽，亦有怪，哪怕是沉水显巨人观，断也不会恶心头晕。可如今三人并未用灵力护身，但也却不见尸臭，好似这里根本未有那万人尸坑。
此况有三：寻错地，入错坟。但墨沅翊在此地，断不会发生此等初级错误，那么只剩一种可能性，这里的尸身，都被不明何物的东西吃光了。
晚风吹打着小路两旁的杂草，一个没留神不知踩到何物，秦子虚摔了个狗啃泥：“哎呦！”
白子辰：“子虚？你可有事？”
秦子虚：“无事。”
墨沅翊：“何物？”
秦子虚颤颤巍巍拿起那东西道：“是……是人腿骨。”
顺着微弱的月光，墨沅翊飞身轻起站树梢，观望，后眉头微蹙道：“万人尸坑，找到了。”
其余二人闻此言，齐齐飞身。
离三人不过五六公里之地是有一大坑，四周环树，应是人力挖掘，只不过此时的万人坑里，全是白花花的骨头，大小不一，有些看起来已风干，有些还带着丝丝未啃食殆尽的残肉？万人尸坑？众生骨冢才是！
稍加平复心绪，白子辰道：“师尊，能食这般白骨，恐是妖兽圈此处为自己巢穴。”
秦子虚：“不问人兽，不管死活，皆无肉身。”
白子辰：“何出此言？”
秦子虚：“午时在街头听闻，那天子城中之人都以此口口相传。”
墨沅翊：“不管死活，皆无肉身……”
白子辰：“所以，来此之人，皆无存活？”
秦子虚：“不知，但想来应是如此。”
墨沅翊：“若无活口，谁人传言？”
秦子虚似被噎住：“这……这个……”就这么说了半天，也接不出下半句。
见此状，白子辰不由的嗤笑一声道：“子虚啊，勤加修习。”
“师兄，你怎的也与师尊恼我。”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划过一身长足有八尺，毛色奇异之物飞速而过，仅一瞬，此物就与众人拉开数十里。
墨沅翊：“追！”
“是！”
三人拔剑而出，腾空飞起，拉近与那物距离。御剑飞行，是每一个修仙之人必备的加持武器。
秦子虚：“师尊，方才那东西是何物啊？”
墨沅翊：“驺（zōu）虞。”
——
正当三人离去之时，云芠和翠儿俩人已悄然来到城西之处，与墨沅翊三人来时一般无二，不知是被吓退，还是如何，那夜磨子此时却是不见踪迹，不予现身。
翠儿手持木棍，巡查一圈道：“神女，依奴婢看，这里邪气得很，咱们还是先行回府，让沈毅副将派些侍卫护送您来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闻言，云芠一把拽住她的衣领道：“来都来了，至少也要搞清楚在回去不是？再说，你一个人回去，南宫瀛会放过你吗？”
听到这里，翠儿的脸上已挂着两行血泪：“可……呜呜，神女！翠儿今日就是死在这儿也会护您周全！您可别忘了翠儿，来年给翠儿多烧些钱，告诉我爹，他闺女没给他……”
话还没说话，就被云芠推开道：“别死啊活啊的，你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
说完，只见翠儿又是双手合十，冲着云芠拜了拜道：“神女娘娘佑我平安，福泽永护，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得，万人尸坑还没见到，就疯了一个。
云芠看着跪地的翠儿，脸上写着“无言以对”四个大字，这翠儿的智商，属实堪忧。
似是有了心里慰籍，还是如何，翠儿深吸一口气，捡了个更为粗壮的木棍道：“神女，奴婢只知道城外西，不知那万人尸坑具体在哪儿，状如何？”
若眼神能杀死人，翠儿定是云芠杀的第一个活人：“你为何不早说？”
“奴婢，奴婢方才想到……哈哈哈哈哈……”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又不知二人在草从中转悠了多久，总于发现墨沅翊等人走进去的道路。
云芠：“走吧，已经有人引路给我们了。”
“神女，这莫不是方才的那些修士？”
“是与不是，走进瞧瞧不就行了。”
闻言，那翠儿又是双手合十，闭着眼诚恳道：“阿弥陀佛，洛神保佑，护神女，保平安！”
云芠顿感无言，心中想这下次不带她了。
此路看着不深，但真正走起又似无尽头，月本在云中，此时已全部裸露，晚间寒露落在云芠长睫处，光照着微微发亮，夜深露重，潮湿的树林包裹着瑟风吹的人只打颤。
“神女，都这么久了还没见到那万人尸坑想来是寻错地，我们回去吧，别染了风寒。”
闻言，云芠不语，只低着头。
就在此时，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飞快向这边驶来。愈来愈近，听声音应是一个体积庞大的生物，云芠还未缓神，那庞然大物已在眼前。
那物活生生比云芠高出一个半云芠，一个鼻孔就和常人脑袋一般大，喘着粗气，那燥热的鼻息一下下敲打着云芠的壮志，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庞大之物。
恐惧爬上心头，双目睁大，一滴泪不合时宜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