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红妆

    生活好像终于甜起来一点了。

    舒月快乐的度过这一月。

    眨眼,便到了大婚的时刻。

    月亮还未落下,太阳尚未升起之时,舒月便被送往国公府,再不见任何男子,只由宫里派出来的嬷嬷洗脸梳妆。

    凡是见了舒月真容之人无不震撼。

    即使是在宫中见惯了皇后妃子美貌的老嬷嬷,也对这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惊为天人,化妆的人根本下不了手。

    所以打扮的人只为她盘好头,插好了满头珠玉,凤钗环佩,应有尽有,竟半点不显得混乱繁杂,反而越发大气美艳。

    额心一点观音痣,仿如神明降世。

    华美精致的五官,又显出一股盛世繁荣的牡丹之盛,实乃花中王者,富贵逼人。

    一位老嬷嬷边梳妆着,边心下叹气。

    这般颜色真恍如神仙妃子、倾国倾城,便是做皇妃也使得,可惜是这等出身,着实可惜啊。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入了宫,怕是妲己褒姒之流,必定会毁了江山社稷,倒也未必是好事。

    这等姿容,真不亏李相所评价的“闭月之貌”,她当时听着,还以为是夸大呢,没想到传闻远不及真人之美。

    真的半点不用点缀,从上到下、从肌肤到五官到身段,没有一处不完美的。

    难怪那位颇有盛名的温侯会为她弑父,还藏的死死的呢。

    英雄到底难过美人关啊。

    舒月并不知道这些宫里来的老嬷嬷丰沛的心理活动,就算知道了她也并不在意。

    前世今生头一次大婚。

    纵然知道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她还是格外紧张的。

    手心悄悄的都濡湿了汗。

    今日,她竟然就要嫁人了。

    还是在古代。

    还是作为美人计的一员,要嫁给一位真的上战场拼杀过的将军。

    一位类似于温侯吕布的将军。

    想想还是充满了不真实感。

    从未谈过恋爱的内心小女孩冒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忍不住在心头问自己,他会是自己的盖世英雄吗?

    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救她于水火吗?

    他会爱她,尊重她,并且一直一直,直到白头吗?

    人生那么长,他们真的能走过那么多艰难险阻,破开重重障碍么。

    不过纵然脑海里胡思乱想、思绪纷纷,舒月也一直保持着淡然又温和的微笑,力求后天达到一位公主的尊贵和矜持。

    纵然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位真公主,但出嫁这一天,谁又不是自己心里的小公主呢。

    就要把自己当真公主,拉满仪式感,做一回娇客。

    这般盛大的婚事,此生不会有第二次了。

    如若此段缘分断绝,舒月便打定主意潜入深山,好生修行去了。

    在此红尘尘缘未断之前,不如释然面对己心,好生度过这一段时光,不留遗憾。

    “奉天承运……平昭公主月,特赐婚于温侯魏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尊以长公主规格,从国公府出嫁,百里红妆。

    年幼的陛下赐下无数丝绸锦缎作为陪嫁。

    一车又一车的嫁妆跟在喜轿之后,绵延了长长的一队,为了让宽大的婚车通过,甚至临时拆除了部分街巷的围墙。

    嫁妆的规格之盛大,见者无一不啧啧称奇,皇室子嗣不丰,早年的公主皆已去世,现今还在的、少有的几位公主还未成年,这般规格只有世家嫁娶可比。

    但即使是世家贵女出嫁,嫁妆也少有如此数量、如此张扬的。

    国公府和温侯府的财富合力之下,把整个婚礼场面布置得热闹非凡,称得上整个京城的盛世。

    京都是有类似于前世的行道树栽植的,婚礼这天,整个京都主干道上的行道树都铺满了红绸,迎风招展,炽烈如火。

    由于战乱造成的粮价疯狂上涨,布价下跌,但其实丝绸的价格并没有跌落多少,仍然昂贵到只有世家贵族、少数将领才能购买得起。

    世家的富贵与战争可得的财富可以从这场婚礼中看到九牛一毛。

    这边的婚礼不需要盖头,舒月从八抬大轿中悄悄掀起一条缝,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往道路两边看去。

    一路上都是满脸笑容前来争抢挥洒的喜钱、丝绸的百姓。

    沿街一座座房屋是普通的木质结构,虽然并无雕梁画栋,看起来保暖也不太行,地基也不严实。

    但都很规整,看得出来保养的很精心。

    舒月很少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些百姓的平房。

    提桶跑路的专业本能似乎有所唤醒。但舒月很快压了下去,就当做了解世情、赏景似的看看。

    前七年在国公府与世隔离,即使出门宴舞,也是在封闭轿子中规规矩矩的坐着,帘子是不敢掀的,逾矩半分也不敢。

    这一个月又一直待在魏青府邸,虽然不知道美人计后续是如何处理的,但魏青对她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

    一直很好,也一直是那种很强势的庇护,有什么需要都会为她找来,有什么事也会为她找来仆人代劳,便是出门也不会让她单独出去逛逛的。

    最多是同他一起前去军营教场,舒月这种时候为了避免麻烦都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帷幕的丝布加了几层、厚的不行。

    为了让别人看不清自己,她自己其实也看不太清楚别人。

    自然也没有心力去观察这外面的世界。

    想起自己之前在马车上的规规矩矩,又不禁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变成这般规矩的。

    舒月想起来前世一本著名的作品,里面描绘的一个女孩子所得到的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评价。

    那个女孩子虽然是个丫鬟,可是性格直爽开朗,也不曾犯下什么事,更不曾真的心比天高的去攀比之类的。

    所以,前世她不并太懂,为何就算心比天高了?她似乎也没干什么心比天高的事情呀。

    但虽然有这个疑问存在心头,由于专业不是这个方向,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就也没有深究。

    穿越到这一世,这七年中她反到渐渐懂了。

    心比天高。

    她曾经差点就心比天高。

    这里的心比天高,并不是指的心气有多高,有多么高的理想,或者想要达到多么高的名利地位。

    而是她曾经把人视为平等,认为灵魂平等的,所以她最初的表现也往往在一些行为细节上面体现出了双方是平等的地位,并没有这个时代奴仆的恭敬、顺从、奴性。

    这些细节是很致命的,在一众奴仆之中也是很显眼的。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舒月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可谓是备受搓磨。

    那些察言观色的技巧也是从此练起来的。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按她的理解,其实就是明明自己地位低贱,明明自己只是个奴仆舞姬,明明自己的地位跟那些管事们、官老爷们,世家贵族们是完全不平等的,却还自以为平等、直率坦然地与他们交流。

    她不配。

    奴婢不应该有思想,奴婢只是工具,只是礼物,只是物件。

    那个名著里面的那个丫鬟,说白了也只是奴婢,奴婢又怎么能跟主子正常的交流、乃至于嬉笑打骂呢。

    奴婢怎么还敢生主子的气?

    明明只是个下贱的奴婢,地位在最底层,怎么就把自己真的当根菜了呢?

    认不清自己在这个社会的地位,可不是就下场凄惨。

    好在舒月一向谨慎胆小,怂的不行,遇到这些问题之后晚上辗转反侧的疯狂反思,又遇到阿星这么一个真正可以交的好人,终于反应的快,没捅出什么大篓子。

    总算在一日一日的练习和隐藏之中,悄悄融入了这个时代。

    舒月现在也说不清这是好是坏。

    如果要说她身上有了那股奴性,那倒也不至于。

    假装的久了,确实有可能把面具贴到肉里,但只要一直有个支撑的支柱,比如说她的修仙金手指,其实也不会忘掉那股心气。

    穿越者嘛,本就该心比天高。

    现在都是前期积累,该从心就从心,活着才有未来。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有些唏嘘和怅然。

    黑暗的社会,原来真的会磨掉一个人的骨气,把骄傲磨成麻木,把人变成鬼。

    平等,原来是一种那么值得骄傲的东西。

    舒月放下帘子,端正坐好,把刚刚所见的百姓衣着、形象,建筑物等都映入脑海,心中默默思考。

    同时,一路以来迎风招展的红绸,也多多少少的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原来,这就是出嫁……

    红绸迎风送佳人,只盼君珍重。

    ……

    三书六礼,仪式繁杂。

    王公高坐高台,小皇帝因为身娇体弱并未被允许到场。

    然世家重要人物皆已到场,左右宾客皆达官贵人。

    舒月一手提裙、以扇掩面,仅仅是这半面容色,已使在座宾客倒吸一口凉气。

    “云想衣裳花想容,采来芙蓉抹腮红。

    美人如花隔云端,犹抱琵琶半遮面。”

    座下不知道是哪位文人用名句拼凑了一首打油诗。

    但见者无不觉得,此情此景,深为贴切。

    年龄大一点的老者和中年文士,还能自控一些,不过是高台上假作父亲的有的人扯断了些胡子罢了。

    而年轻的,那种受冲击的程度……

    几个年轻的世家少爷,杯中酒早已喝光,竟还盯着在场新嫁娘,继续机械地做喝的动作。

    一个少爷甚至当场失态,满杯的酒都撒在衣领上,再不复世家风度。

    旁边一老者看不下去,敲敲他的杯子,那少年都没反应过来,仍然呆呆愣愣的看着新娘子。

    老者心下叹息,这次来参加这宴会,似乎来错了。

    年少时遇到太惊艳的人,可不是好事啊。

    王公的谋士,之前提出美人计的那位也在场。

    他算是少有的几位不为这美色所动的人。

    但就算如此,他也在心下叹息,似乎自己有些失策。

    这般颜色的美人,跟之前相比,远不一样,对于魏青的影响程度也大有不同。

    而有如此颜色,还能从幼小之时藏到如今的女婢舞姬,又真的是那种没有脑子的女子吗?

    要知道,世家的女婢、舞姬,虽然不怎么受重视,但那也是从小培养到大的呀,换句话说,也就是从小监视到大。

    近十年不漏绝代容色分毫,能忍耐到如此,这种心性……

    计策可能会有些失控了。

    ……

    魏青一直并肩立在一旁,牢牢的牵住舒月的手。

    像一棵高大的树上,能挡住这世界一切风雨。

    红衣高领,气宇轩昂。

    本就长得高,那眉眼气势一上去,简直拉足了气场,真可谓是意气风发。

    “……白首之约,永结同好……”

    “礼成——送入洞房——”

    ……

    舒月安静的坐在喜床之上。

    瓜果有些硌。

    满目都是喜庆的红色。

    外面的宴席吵闹似乎结束的很快,魏青很快便进来了。

    舒月完全不需要假装出娇羞,不曾抹上任何脂粉的脸,已经完全被红霞遮蔽,上翘的眼尾在一片红霞中尤为动人。

    观音痣实乃红霞之中的点睛之笔。

    她现在极其紧张,低垂着眼帘,不敢看魏青的脸,但仍然坚持着喝完交杯酒。

    手臂肌肤相碰触的热量传递过来。

    舒月几欲发抖。

    魏青目光灼灼。

    酒入喉肠,辣得像刀子一样,从喉口刮到胃里。

    整个人都跟着有些烧。

    舒月突然开口:“郎君,我……我有些害怕。”

    害怕,是真的很害怕。

    娇弱的身子连带着头上的凤簪口衔的宝珠也颤颤巍巍的跟着抖动。

    魏青一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笑了。

    然后竟然真的不打算做什么,直接坐在床旁边的地上,似乎打算就这般不打地铺的直接睡了。

    好……好苏啊……

    怎么办?

    要长恋爱脑了……

    舒月脑海里天人交战,终是咬了咬唇。

    且不说她两世都已经成年了,现在还结婚了,这是正常的夫妻义务。

    她对修仙面板的双修效果也好奇了好久,刚刚她已经看到魏青出现在了道侣界面上。

    一时间的羞耻害怕哪有实力重要,前世那游戏里面有些道侣的双修效果可是能加强修为的。

    一般来说,道侣越强,双修效果就越好。

    魏青可是武力值举世无敌的。

    但凡……

    但凡能给她增加一星半点的武力值……那不也很值得。

    舒月找出各种说辞说服自己。

    最终,还是伸出手,拉住了魏青他的喜服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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