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光透过眼帘。

    舒月艰难地睁开眼睛。

    原来是木车窗布在剧烈的抖动中透出来的一线光芒。

    等等……

    木车？窗布？

    她坐的是公交车啊，怎么可能是木头……又哪里来的窗布？

    在混乱的思绪整理中，感官也慢慢活了过来。

    剧烈的颠簸感震麻了腰腿，一阵酸臭扑鼻而来。

    舒月竭尽全力睁开酸疼的双眼。

    入目是几个各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子，发丝凌乱、脏兮兮的，穿着像是汉服似的粗布麻衣，有几个的衣服像是从泥水里面捞出来晒干了似的，随着车的震动抖落下尘土

    这些女孩儿有闭着眼睛的，有抱头把脸藏起来的，她们似乎在一辆车里，这个车的颠簸晃动，都显得半死不活的。

    ——我是谁？这是哪里？我要到哪里去？

    ——这是拍电视还是被拐卖了？

    舒月哑声开口询问：“我们这是要去哪，这是什么车？”

    半晌的沉默。

    离她远点的那几个各自蜷缩着的女孩子甚至都不转头看她，半点没有理会舒月。

    只有随着车辙抖动而抖动的窗布时不时掀起的一线光闪着舒月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舒月才听到旁边一个睁着眼睛无声流泪的小女孩儿轻声说：“我不知道……呜呜呜……”

    那女孩儿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别哭，你慢慢说，别急。”原主的记忆涌现，舒月隐约对这个情况有了点印象，赶紧出声安抚。

    在结合小女孩语无伦次的话后，她终于勉强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她已经不在现代了。

    她彻底想起来了，她所乘坐的公交车撞车爆炸，她应该没了。现在的她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十一岁女孩，身处乱世，在逃荒途中被舅舅卖了。

    这个世界的年号“越”，但不是“吴越”的“越”，因为原主曾听奴隶贩子聊天提到过“越”天子和各路诸侯，感觉倒是更像春秋或者汉末，群雄割据，底层民众命如草芥，绝地求生。

    现在这一车是都是长得好的女孩，是要被卖去世家大族当女婢的。

    所以说真的是人口拐卖了……只不过是古代版。

    舒月的第一反应是逃，但很快否定了这一选项。虽然去当女婢肯定不是好选择，又苦又累还可能会被性剥削，生死皆由他人定夺，但出逃一定是一个更不好的选择。

    舒月虽然是个提桶跑路专业的学渣研究生，对未来的安排也只是想考公混吃等死，但由于对文学和历史的兴趣爱好，她可清楚地知道，乱世之中，没有自保能力的平民女孩远比世家女奴更惨，活着更惨，死了也更惨，更可能生不如死。

    原主对卖了她的舅舅其实很有好感，也没有什么怨恨，世道如此，改不了命。

    近几年四处打仗，杂税重税让村子里每个人都愁眉苦脸、苦不堪言，再加上天灾频发，才熬过旱灾，又是大雪、洪水、地震等等，使得本已困苦的乡亲们更是雪上加霜，不得已抛下年迈的老人，背井离乡。

    舅舅家也到了弹尽粮绝之时，被迫跟着队伍离开家乡，流离失所，一路上生活在荒野和废墟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眼看着许多人都在饥饿和疾病中挣扎着死去，舅舅家还能忍住一直没有丢下一个她一个又没用又孱弱的小女孩儿，直到前几天才卖出去做了奴婢，而不是交易出去换食，原主已经万分感激。

    记忆中，要不是舅舅一家护着，她也肯定逃不开邻家女孩儿小花一样的命运。

    小花也是长得花骨朵一样的玩伴，比她还小一岁，就被狠心的亲爹娘交换出去换了三个杂粮黑面饼。

    换出去当天，便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原主是亲眼见过的。

    当天原主正想去找小花，却被舅舅捂着嘴半路抱走了，最后那一幕深深印在她脑海，怎么忘都忘不掉。

    吓得她几天几夜不敢睡觉。

    身体太过虚弱以致在车上摇晃中一命呜呼，让舒月顶上了班。

    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那黑脸汉子绿着眼睛嚼碎骨头的画面，仍然让舒月心理不适，反胃想吐。

    活生生的人命啊，就值三个黑乎乎的杂粮面饼。

    舒月若是不顾一切从这奴隶堆里逃出去，若是命不好，再次流落到流民之中……

    被毒打、再被卖一次都是轻的，被活吃都是常见事。

    那种痛苦，岂是常人能忍受的。

    还不如自己抹个脖子干脆。

    舒月对自己的智商情商都不报半点希望，她虽然是个孤儿，但她所在公立福利院对待孩子们都很好，她那一界男多女少，她是一群皮小子里少有的乖乖女，深得长辈们欢心，也是从小被叔叔阿姨宠大的，学业也顺利，没吃过什么苦，只想着老老实实回报国家，为社会做点贡献。

    只是这从小养的也没什么心计和狠劲，个性又喜安静，气力都花在学习上，想来自己也吃不得什么苦，恐怕只能想办法找出个能自杀得彻底的机会，至少能去得轻松点，说不准还有几分机会能回去。

    只是，这车里角落地板上的图案怎么有一点眼熟？

    咦，怎么好像在动？

    舒月下意识眨眨眼，终于发现这个图案在随着自己目光移动而移动。

    同时，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图案眼熟了，这不就是那个挂机修仙游戏的图标么，因为过于简单和古风，与车厢图案融为一体，她差点没看出来。

    求求，求是金手指……舒月在心头默念： “金手指？系统？面板？”

    念叨到面板时，眼前真的有一个面板打开了。

    半透明，和修仙挂机游戏界面一模一样，主界面上面显示的是基本属性，旁边分为几个子界面，其上有一个鼠标光标，舒月尝试用集中精神去挪动，真的动了。

    心中默念“确定”即可点开子界面。

    主界面上面的信息为：

    【舒月】

    【功法：无极妙法、无极心法、无极灵本（自动运转中）】

    【天赋：日月妙体、天生器鼎、灵种亲和】

    【道心：道侣双修】

    【等级：练气——1/1920，修炼速度：1/每天】

    【灵力：1级——10/1920，恢复速度：1/每秒】

    【日月精华：0/1，吸取速度1/每天】

    【神秘大礼包（金丹期可开启）】

    灵力上限是1920，练气期经验值也是1920满，但是一天居然才能升1点，1920天，得有五年半了吧？就算有日月精华，也要接近三年。

    居然那个时候才能突破筑基吗？救命！人早凉了吧。

    更别说邀请码送的神秘大礼包，居然要金丹期才可以开，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加快进度？舒月下意识咬了咬唇。

    子界面分别为身形外貌、炼器炼丹、灵种培育、道侣双修。

    炼器炼丹、灵种培育界面必须到筑基期才能打开，现在能打开的子界面只有身形外貌和道侣双修，道侣界面什么都没有，是全空的。

    仔细想来，且不说她没有道侣，她也没有双修功法，不知道该怎么双修……总不会，就是简单的那什么吧？

    舒月赶紧摇摇头把脑袋里的黄色废料摇出去，切到身形外貌界面。

    这个子界面里是一个只着内衬的三维小女孩，背后有一个穿着层层薄纱饰以金珠的成年女子的半透明虚影，这成年女子与之前在游戏里的捏脸穿着几乎完全一致，只是皮肤样貌更加真实，而且真人化后更绝色了。

    舒月试图旋转三维身形，发现与游戏里只能看到正面和侧面不同，现在360度，包括背面也可以看到。

    界面中的小女孩已经有了一点成年女子的影子，眉眼精致如山水画卷，额心一颗鲜红朱砂痣，与淡粉唇色交相辉映，柔弱娇美，楚楚动人。

    就是又瘦又小，看起来不像十多岁，倒像八岁。

    女孩与成年女子腰侧同一位置，梅花胎记精致非常，若隐若现。

    舒月整个人都麻了。

    如果是在现代，她突然变这么好看，她一定拜谢上苍的馈赠，多行善事多做志愿……但这个时代，有这么一张脸，走到哪都会被记得死死的，做了奴婢逃都逃不掉吧……

    这脸，怎么看怎么招人，进了世家怕是逃不过潜规则……

    早知道……早知道就捏张路人脸，卷进人堆就找不着那种……当时为什么不捏脸捏的平凡一点……

    还好声音还是她自己上一世的那种，很普通的好听，勉强说得上清悦，但绝不至于动人心弦。

    舒月转念一想，要不试试在成为奴婢之前先跑了？反正现在有金手指。

    正在此时，车厢突兀一晃，猛地停下来了。

    “吃饭！”车帘子尚未拉开，粗砺嘶哑的声音先至，随后一长相崎岖、身形矮小的中年男子从拉开的帘子探进脑袋，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有几个女孩子被吓得小小的惊叫出声。

    他重重地放下食盒，表情凶狠的巡视一圈，似乎数了一下人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于是点点头，转身离开，尚未放下帘子。

    舒月抓紧时间，从掀开的车帘向外望去，只见一片小小的野地之外，四周全是茂密树林，看着就阴森可怖，隐约还有大群蚊虫飞舞。

    更远处是崇山峻岭，一叠叠、一重重，根本看不到尽头，像是很边远的山区一般。

    不知修仙之人会不会受蚊蚁蛇虫带来的病痛干扰……

    周围能看到的地方只中间有一条小小的泥土车道，仅容两辆马车通行，路边还有一些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尸骨，草草地拢在一旁，和泥土、草屑夹杂在一起，破碎凌乱，无人理会。

    如果人在这路上逃跑，是极其显眼的。

    又是野外，又是群山，泥土道路上跑也很难跑得过车马，如果进了林子，也不一定能甩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也不知道如今这身体的体力如何？要是按舒月以前的体力，那可是大学800m都卡着线勉强及格的。

    舒月尽可能全面的思考了一通，看着大家开始拿吃的，她也赶紧挤过去，试图拿开上层已经拿空的食盒，却发现上层食盒一动不动。

    刚刚询问哭了的女孩儿顺手上前，轻松一提，露了下层黑乎乎的面块装食物，舒月愣在原地。

    她连一层食盒都提不动！甚至还不如旁边的小女孩儿……

    离谱！这是什么娇弱身体……哪怕是修仙，金丹辟谷之前，她也是需要吃饭的。

    她定定地望了一会食盒，对自己的体力略有了些数，心头悄悄叹了口气，收回了所有逃跑的念头。

    旁边小女孩儿抓过一块儿黑色面团递给舒月：“快吃呀！现在能一天吃一顿呢，真好。”

    舒月沉默了，就这八岁小女孩巴掌大小的黑色面团，一天还只能吃一顿，居然都算是真好……想来便是走了大运以这娇弱身体逃跑成功了，也没有能力找得到吃的，怕不是直接饿死在外面。

    外面的世界有些吓人……还是去世家大族吧……哪怕为奴为婢，好歹是一条活路，只要熬过这三五年，有金手指在的她何愁没有未来呢？只不过要尽可能小心的被控制的力度罢了。

    乱世求生，生死性命皆由他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在人还小，美得还没那么突出，只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就长歪了的多的是，只要日常多买些胭脂水粉多做手脚，盖住美色即可。

    要知道现代化妆可以东亚三邪术之一，舒月别的不行，绘画基础还是有的，在脸上画画，画美不容易，画丑却不难。也不必多夸张，只要一直保持平庸端庄的样貌，想来是能安全的。

    长相这种事，谁又会知道她将来是哪般模样，小心些便不会被识破。

    再说了，有金手指就不错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舒月一边艰难的咽下黑面馍馍，一边在心里从各个角度安慰自己，试图为自己打气。

    实际上心中，仍然对金手指的选择懊恼不已，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