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

    时序隆冬,整座京城都被笼在扑簌的新雪里,雪似飘絮落在树枝之上,瞬间凝结成了簇簇银花。

    近日天冷得厉害,除了清扫的宫人鲜少有人在外逗留,此时沁园的沧池边却出奇的热闹,隔着老远就听见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江砚柔,你好歹毒的心!”

    “就为了不被退婚,你明知今哥哥有腿疾,竟欲策谋把他推入沧池中让你演一出‘落水救人’的戏码!”

    “以前我只觉得你这人谎话连篇爱装可怜,没想到你不仅坏,你还不知廉耻!”

    江砚柔在怒不可遏的女声中醒来,纤长的睫翼微动,睁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衣少女正满脸愠怒地瞪着她。

    四周皆是富丽绝伦的殿宇,容纳她的背景也是古色古香,江砚柔感觉脑袋昏沉沉的,紧接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弥漫全身,这一冻,把她给冻了个清醒,才记起自己不是出车祸抢救无效死在了医院里吗。

    刚想开口询问这是哪,喉咙忽被什么东西卡住,再说出口的话已不受她控制:“究竟是谁不知廉耻?妹妹是如何掉入沧池中的,恐怕无人比五姐姐清楚不过了吧。”

    江砚柔:???

    救命!什么鬼。

    这不是她想说的话啊……

    不等她解释,那少女破口大骂的言语再次袭来:“如今你倒还敢顶撞我了!在场的谁不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和今哥哥有肌肤之亲,好让他退不了这门婚事!”

    江砚柔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那少女跑到了身后一个男子面前,用着撒娇的语气控诉说:“今哥哥你看她!非但不承认想推你下水,还把这脏水往我身上泼!”

    江砚柔这才注意到周围站着一圈窃窃私语的古装人,而那被称作是“今哥哥”的男子站在人群中,身着一件月牙白的素衣,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挽起,像是水墨丹青画卷里出来的人般,不染纤尘,清贵无比。

    他抬眸看了自己一眼,那双眸子清澈如水,却又隐隐裹着层薄雾,再看他面庞,虽仪容端致,可眉眼间的躁意无处遁形。

    江砚柔记起少女说的那句“腿疾”,余光往他腿瞥去,发现他身体重心不稳,似有若无地往左偏,觉得这幕颇为眼熟。

    也是在这一瞬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了脑海中。

    剧情完全和她最近看的一本古言对上了。

    原来她这是穿书了!

    穿的还是书里那个和她同名的绿茶公主!

    就是那种表面优雅高贵,实则仗着皇室背景茶言茶语谎话连篇,遭全京城黑,最终因为说谎没几章就嗝屁的女炮灰。

    书中有写,这位排行第六的绿茶公主,宫里的姐妹大多在她那吃过暗亏,因此都不怎么与她来往,除了她同父异母的五姐江觅烟。

    由于江觅烟喜欢的男人是原身的娃娃亲对象楚明今,江觅烟一直打心底觉得原身抢了自己的男人,对原身愈加嫌恶嫉恨,总逮着机会找她茬。

    于是好不容易被她抓到原身想要把进宫探亲的楚明今推入沧池的把柄,就把握好力度绊了原身一脚,这才有了江砚柔穿来时的那幕。

    在古代背景里,未婚男女一旦在水中有了身体上的接触,婚事就避免不了了,江觅烟如此作为,江砚柔清楚,不仅可以灭去原身的威风,还能让原本就不喜欢原身的楚明今更加讨厌原身。

    果然,听了江觅烟那席煽风点火的话后,楚明今神情倏由不耐烦变成了不悦:“六公主可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江砚柔撇了撇嘴角,腹诽这话如若换成“就是你做的,别狡辩了”也一点儿都不违和。

    犹记得书中对楚明今的描写并不多,只知道他是皇后的亲外甥,他和原身的婚事还是他生母在世时由皇后见证给他定下的。

    但楚明今对这门婚事并不感兴趣,为逃避自请去了北部,阴差阳错平定北方辽族战乱立下了大功,却也因此落下一身病,左腿还受了重伤,原身的皇帝爹器重他少年勇毅,就敕封了他定北王。

    这也是书中唯一一个异姓王爷,可想而知,殊荣与尊贵程度。

    后来原身被嘎,他就离开了京城,书中再无描述他的语句。

    江砚柔知道楚明今虽是个体弱多病的主,可脑子颇为好使,一眼就看透原身那绿茶本质,故一向看原身不顺眼。

    不想让人生疑这具肉身的灵魂早换了人,江砚柔只好撑着几乎麻木的腿站了起来,在胡说八道前模仿原身的口吻,颔首道歉道:“王爷,都怪砚柔,害您受了惊吓……”

    所幸,这回没有那道机械音的干扰,她将这话顺利说出了口。楚明今却是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眉头皱得更紧:“六公主慎言。”

    短短五个字,一字一顿。

    江砚柔没和这人近身接触过,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见楚明今眉间近乎能挤出个“川”字来,江砚柔知晓他已在濒临发怒的边缘,就想顺水推舟借此让他主动拒了这门亲事,于是带了点哭腔地卖惨道:“王爷还是要怪罪砚柔是吗?”

    从小见惯了那副表里不一嘴脸的江觅烟也是满脸狐疑,颐指气使地插嘴道:“不过是想借此博取今哥哥同情罢了,我可不信你这一套!如今今哥哥好端端地站在这,把你那如意算盘打破了,看你还能耍什么把戏!”

    江砚柔擦擦眼角强挤出来的眼泪,话说得也十分无辜:“五姐姐说笑了,在王爷面前,哪容得了妹妹放肆。”

    “哟,说得这般好听。”江觅烟鄙夷地冷笑,似是想起什么,微顿片刻后再次趾高气昂地瞪住了江砚柔:“还不向本公主道歉?”

    江砚柔垂下眼去,声若细蚊地道:“妹妹又无错……”

    “江砚柔你!”江觅烟像是一拳头砸在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正待发作,不远处宫人忽然高声呼喊:“贵妃娘娘到!”

    周围的人迅速作鸟兽状散开,江觅烟见来人,连忙面露喜色迎了上去。江砚柔也立即收住了假眼泪,紧随江觅烟上去行礼:“母妃。”

    这位是江觅烟的生母萧蔷,原身生母去世后,皇帝爹顾念原身与江觅烟两人年纪相仿,便把原身交由萧蔷抚养,并准允她同江觅烟一起称呼母妃。

    江砚柔眼神不敢乱瞟,等到上首传来一声温和却不失威严的“都起来吧”,她才抬起头来大胆地打量。

    不得不说,萧蔷不愧是目前这后宫里最受宠的妃嫔,不仅全身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就出个门,丫鬟侍卫还足足配了十二个,生怕照料得不周到。

    再看她本人,年纪将近三十,五官仍然漂亮娇艳,肌肤也是吹弹可破,完全没有一点皱纹和衰态,怪不得那个皇帝爹喜欢的不得了。

    萧蔷狭长凤眼看了一眼自己女儿,问得却是江砚柔:“怎么回事?”

    江砚柔被这么一问,仿佛被带入进了书中。记得原身被萧蔷问了这句话后,焦急忙慌地把自己策谋推楚明今的事情说漏了嘴,之后无论她怎么解释,都被当成狡辩,同时为原身走向炮灰埋下了伏笔。

    江砚柔眼尾轻瞥江觅烟,见她不先发制人,索性像先前那样主动认定是自己的失误:“回禀母妃,劳您过来一趟了,全是我——”

    这时,沉寂多时的机械声却再次响起:“检测到宿主江砚柔有说谎意图,现已开启自动修复程序——”

    江砚柔脑袋发愣,说出口的话再次摆脱了她的控制:“全是我——五姐姐绊了我一脚,这才致我险些与定北王一齐掉入沧池中。”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江砚柔更是觉得自己有病地瞪大了双眼。

    不止如此,江觅烟也是震惊到不行。

    之前江砚柔是会在人前耍些小聪明,可从来不会在母妃面前造次。如今倒好,竟敢当着母妃的面揭露她,一时心虚害怕的她气急败坏地否认道:“你胡说!”

    江砚柔继续被控制,嘴比脑子动得快:“母妃面前我怎敢胡说?五姐姐何不如想想为何我和定北王两人在场时没发生什么,偏偏五姐姐来了之后我就失了足落入水中呢?”

    一个个宛如重锤的消息砸下来,现场在一片死寂后,顷刻间便被议论声覆盖。

    “对哦,我方才看到五公主刚过去,六公主就掉入了水中。”

    “确实是这样,我也看到了。”

    “所以是真的吗?”

    “那五公主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吧。”

    “六公主虽然从小不受宠,可那毕竟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孩子……”

    江觅烟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理智全凭教养和礼数支撑着,才勉强说道:“你要赖我身上你总会给自己找借口,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竟不惜以我的名声污蔑抹黑我!”

    这话一出,众人又都想到江砚柔以前爱说谎的种种。

    面对他们带着探究意味且压迫性十足的目光,江砚柔头皮发麻,想说这都不是她本人说的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自己’又开了口:“母妃,柔儿向天发誓!今日所说,绝无半句谎话!如果我真的把定北王推入了沧池中,一来,毁我清白,二来,我记得王爷手中有当年父皇给的一个承诺,只要王爷去向父皇讨赏退婚,父皇玉口金言,一字千金,也绝不会不同意王爷,那我更是名声受损,为何会去做一件只对我不利的蠢事呢?”

    当年楚明今平定北部战乱有功,皇帝给了他一个承诺,说是只要他能做到的,必定答应楚明今。这件事江砚柔也在书中见过,没想到还能这么圆场。

    而听闻这一番解释后,众人又都低声聊了起来。

    “说的也是,哪个女子会把自己清白搭进去啊,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六公主要是真把定北王推入了水中,横竖都是她吃亏!”

    “要我说,这肯定是五公主做的了,否则六公主也不会这么说。”

    “看五公主的脸,气得都在发抖了!”

    “心虚了吧……”

    江觅烟听到这话的刹那猛地一记眼刀甩了过去,她实在没想到一向温声细语的江砚柔这么能言善辩,也暗恼自己忘了楚明今还有个赏还没领。她再清楚不过楚明今的脾性,的确不会被摆布娶江砚柔的。

    觑楚明今清冷俊容像被抹了冰霜似的冷气逼人,江觅烟摇了摇他的衣袖,轻唤道:“今哥哥,你要相信烟儿啊……”

    楚明今本冷眼旁观着江砚柔那张嘴如何胡诌,结果江砚柔句句解释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尤其当他听到“讨赏”二字,不由得将视线直直落在了她身上。

    江觅烟暗忖楚明今已生了疑,便不安地瞅了眼萧蔷,后者却捏着左手腕的佛珠不发一言。不再犹豫,她急忙挽住萧蔷的臂弯哭诉着说:“母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一定要为烟儿做主啊!”

    江砚柔继续被控制,语调变得更可怜了几分:“五姐姐,柔儿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对我。”

    “江砚柔谁不知道你藏着什么坏心思!”江觅烟快要被气炸,说出的话愈加毫无皇室公主的气度可言,“你再在母妃面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

    “你给我闭嘴!”

    话未说完,被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

    就见萧蔷身子转向了江觅烟,两条峨眉皱得老紧,呵斥道:“还不向你六妹妹和定北王道歉!”

    江砚柔:哦豁???

    与此同时,脑中的机械音再次响了起来:

    “滴!现已彻底激活绑定!”

    “真话系统正在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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