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从姜小苏急急忙忙走进电梯时，苏肖江就认出了她。
而一遍遍看时间的姜小苏根本没注意到他，竟一步将他逼退到了角落里，而后转身一直背对着他。
裸粉色的衬衣显地她更为白皙，微卷的长发被高高地束在脑后，饱满的后脑勺让他不禁想起当时她的小短发，毛毛绒绒得像颗小桃子。
她似乎长高了，那时她踮脚才勉强够得到他下巴。
他低头又瞥见姜小苏脚上那双根本不合脚的高跟鞋。
她手里资料太多，不慎滑落。
禾与传媒。
这企划会议，他非去不可。
“苏肖江，打个赌怎么样？”20岁的姜小苏缠着正在教室里自习的他。
姜小苏眼睛里不怀好意：“你解的这道题，f(x)是1，但是按照你的算法，永远得不到正确的答案。”
“你到底想说什么？”虽然他这大学三年里遇到过不少缠人的小姑娘，但是像姜小苏这么有天赋且磨人的，他头一次碰到。
“打赌敢不敢？我演算给你看，如果我对，你就做我姜小苏的男朋友。”
苏肖江觉得她幼稚，没搭理她。
可姜小苏依旧不依不饶，“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她穿过过道，丝毫不在意众目睽睽。径直走到黑板下，踩在凳子上开始答题。
一步又一步，逻辑清晰，推理有据，一笔又一划，整个教室里都是她写板书的声音。
f（x）=1。
她隔着十几排座位，越过别人惊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大喊。
“苏肖江，我的答案是1，你的答案呢？”
她站在讲台上，个子都还没有半块黑板高。
小小的她，绒绒的她，光芒璀璨，似天上的星星，是星河中最亮的那一颗。
“我答应你。”
也是苏肖江的夜空里，唯一的那颗。
可那天他看到姜小苏在徐清边上唯唯诺诺的怂样，他对她失望至极。曾经在A大敢与他一争高下的姜小苏仿佛从来没存在过，她甚至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
姜小苏那天回到公司后，被徐清扣在小会议室里，足足骂了2小时，从她没学历骂到没能力，骂她差点弄丢这个大客户。骂到最后把资料往她身上一扔，“马上按他们苏总的要求改，明天下班前给我！”
坐在办公室的同事们，隔着两道玻璃门都听得到徐清的叫嚣。谁都有怨气，但谁都不敢出声。
她看着她笔记本零零总总的意见，加起来有二十余条，可只有一条是讲她报告问题的——
方案整体不符合企业内核。
等于重写。
这种倒霉事情全赖在姜小苏身上了。
***
那天晚上许诺10点才接到姜小苏。
一上车的她，一句话都不说，把脸半埋进羽绒服领子里。只两个红绿灯的时间，她却睡着了。
许诺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竟发着烧。于是他带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像抱着小猫似的，轻手轻脚地将她放下。
帮她脱掉外套，盖上毛毯，摸了摸她的后颈，还是滚烫着。
他拿来温水，擦拭她的手脚，却发现两只脚后跟都磨破了皮，渗出血来。
他拿来碘伏、创口贴，每擦一下，心就疼一下，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他调暗了灯光，开了暖气，转身去了厨房，煮点粥等她醒来喝。
姜小苏感觉有人抱起她，又把她放下，迷迷糊糊地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有一年她发高烧，姜林生守着她一整夜不敢闭眼，生怕他的小心肝再烧起来。父亲的手宽宽的，暖暖的，盖在她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她安心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到姜林生躺在病床上，已经昏迷不醒。灰白的头发掉了一枕头，呼吸机的管子穿过他的喉咙，他再也开不了口了。她想摸摸他父亲的脸，护士走过来告诉她，姜林生化疗后抵抗力很差，离他远点。她还想再多待一会儿，可是护士说探视只有5分钟，让她走吧。
icu的门缓缓合上了，很厚，很沉，密不透风。
她哭了出来，从梦中醒来。许诺正摸着她的额头。
“许诺？”姜小苏吃力地想坐起来，“几点了？”
“快12点了，我找不到你的钥匙，又不想吵醒阿姨睡觉，就把你带过来了。”他慢慢地扶她靠起来，往她嘴边送了一颗布洛芬，“来，先把药吃了，我去拿粥。”
“你坐着就好，我喂你。”
“烫不烫？”
“慢慢喝，不急。”
“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等一下。”
姜小苏远远地看着许诺为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很是复杂。
许诺越对她好，她越觉得不该辜负他。6年，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她真的不知道。
半碗粥下肚，姜小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冒汗，一量体温，37.8，清醒了好多。她爬起来找她的笔记本，刚打开却被许诺一下合上了。
语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霸道：“小苏，今晚你不能再打开电脑了，马上去睡觉。”
他递给她毛巾和他的睡衣，有些尴尬，“热水冲一下会比较舒服，我的睡衣你凑合一下。”
她点点头。
“嗯……好。”
“许诺……谢谢你。”
许诺最害怕听到她说谢谢，这两个字就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他，她对他的感情只是感激，没有其他。
他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