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透的土豆散发着香气，将睡熟的伏恩从梦中唤醒。
他半醒不醒地大喊着要喝水。
看着瑟瑟发抖的弟弟妹妹，和迟疑的母亲，温妮没办法，只好端上一杯温热的水送了过去。
她动作敏捷，如果对方还发酒疯，起码跑得快。
不过运气不错，伏恩这次酒喝得不多，一杯温水下去，人基本已经清醒。
看着遍地乱七八糟的酒瓶，伏恩竖着眉嚷道：“一群懒虫、笨蛋，还不快点把东西收拾了，收拾完就吃晚饭！”
被骂作“懒虫”、“笨蛋”的四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动作麻利地收拾好酒瓶，摆好晚餐。
看着一锅熟透且乏味的土豆，伏恩环视饭桌一圈，不耐烦道：“莉娜去哪了？还没回来？”
像是听到召唤，木门刚好被推开，穿着整洁、挎着空花篮的少女招呼：“我回来了，幸运女神保佑，刚巧吃饭啊。”
伏恩伸出大掌，意味分明。
莉娜眼里划过一丝烦躁，依旧笑脸相迎：“爸爸，今天天气不好，下了大雨，街上没什么人，只卖了这些钱。”
说着，拿出三枚铜币放在莱恩手上。
伏恩没有多说，又从房间里取出一个钱袋，一起点出一百五十枚铜币，递给自己的妻子：“喏，下个月生活费。”
柯蒂斯夫人迟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敢开口，沉默地收下所有的铜币。
莉娜看着这幕，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一家五口，平均每天五个铜币。
除了饭钱，还要包括柴火费和卫生费，以及其他的家用，就算下个月每天吃土豆和芨芨草都吃不饱！
她这个月给家里挣的都不止一百五十枚铜币！
温妮也觉得可笑，她忍住愤怒，尽量平和道：“爸爸，咱们今天这顿土豆都要花五个铜币，是我求人家才便宜卖给我了。”
“而且戴维叔叔前两天说过，下个月卫生费要涨到五十枚铜币。”
“五十枚，戴维那家伙可没少拿好处费。”伏恩大口咀嚼着土豆，心情不悦，“别以为我不知道，迈克给你们寄过钱，他都在德里克伯爵那待了两年。”
“大哥只往家里寄过一次钱，都填补完之前的生活费了。”温妮看向懦弱的母亲，“你可以问妈妈，之前贝莉生病、吉姆受洗礼、还有莉娜身上的新衣服……”
柯蒂斯夫人在儿女四双眼睛注视下，想到已经见底的钱袋，鼓足勇气：“是的………”
然而刚说出口，注意到伏恩投来的眼神，又泄了气，“实在不行，我可以去接洗衣的活。”
见鬼去吧！
温妮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她就不该对这个母亲抱有任何期待。
她发誓，下个月决不会再自行补贴，一定要让吉娜·柯蒂斯夫人深刻回忆一下，一年前天天吃不饱，只有芨芨草吃的“好”日子！
莉娜同样对母亲彻底失望，但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颇有些讽刺意味道：“妈妈，你忘了上个月爸爸跟列夫家闹翻，他们说咱们家别想再去他那接活。”
列夫家同样是这条街上的老住户，有三栋房子。
在祖父那辈，两家的经济状况几乎不相上下。
只是到了这一辈，伏恩天天醉酒，列夫却勤劳且好钻营，加上他的弟弟成了一位正式骑士，路子就越发宽敞。
周边没有其他技能的妇人，基本都是从他那找活计。
不过事少人多，街上的人多对他们家有所讨好。
吉娜因为跟列夫妻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每个月总能接到一些洗衣的活。
洗衣可一点都不轻松！
那些都是一些预备骑士单身汉的训练衣裳，发臭的淤泥、干涸的汗渍，还有各种难以想象的污渍都沾满了，洗干净它们可要废了大功夫。
就这样，十件衣裳也只能挣上二十个铜币。
但没人会嫌弃。
吉娜带着四个儿女一起，差不多一个月能挣一百枚铜币。
然后伏恩上个月在酒馆喝醉，跟列夫干了一架后，他们家就失去了这项收入。
“好了，闭嘴！”伏恩大吼了一句，“不想吃饭就滚蛋！”
没人敢再说话了。
吃完平淡乏味的土豆，伏恩又从钱袋里拿出三十枚铜币，盯着莉娜道：“还差二十枚你出。”
莉娜愤然站起，声音尖锐：“爸爸，我每天卖花的钱都给你了，哪里有多余的！？”
“哼，你要是不愿意拿，明天就把衣服换了，让温妮去卖花。”
莉娜身上的衣裳，是家里唯一一套整洁且无布丁的裙装。
她每天去卖花的大街，穿着布丁的平民是不会被允许进入。
温妮虽然比莉娜小了两岁，但两个人的身高却是差不多。
莉娜瞟了眼温妮，咬咬唇，又不甘地坐下，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吃过晚饭，再将琐碎的杂事收拾完毕，温妮准备回卧室睡觉。
旁边一阵风刮过，原来是莉娜赶过来将她挤开，抢先进去后又将门反锁，过了好一会，才不高兴地开门，捏着一串铜币：“喏，你去给妈妈。”
温妮微微侧身略过她，“你自己去给。”
“都是我辛苦在外面挣的，你天天在家什么都没做，去跑个腿怎么了？”
温妮站定，直视莉娜认真解释：“之前爸爸问过咱俩，需要一个人外出卖花。是你抢先主动要求卖花，答应所有的收入都给家里。新衣服也就做了你的尺寸。”
“自从你去卖花，这一个多月来，家里的事就不再沾手，通常只有饭点才会回来……”
“你是在指责我吗？”莉娜恼羞地打断温妮的话。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要求我做额外的事。毕竟你挣的钱，除了现在这二十枚铜币，都到爸爸和你的兜里去了。”
“……”
莉娜盯着温妮始终平静的面容，首先败下阵来，转移视线喊了声，“贝莉，你去把钱给妈妈！”
最小的妹妹不敢参与姐姐们的“战争”，老实地跑过来接钱办事。
温妮见没了事，躺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很快就闭眼准备睡觉。
家里只有两个几乎等大的卧室。
一个是伏恩和妻子睡觉所用，另一个则是四姐弟共用。
为了节约空间，三张原本分开的床被拼在一起。
较小的两个弟弟妹妹睡在内侧，莉娜不喜欢夹在中间，便睡在最外侧。
刚闭上眼没多久，右侧就沉了下去，温妮听见莉娜小声嘟哝，“别以为卖花就轻松了，你根本不知道街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还要交保护费。那些人除了穿得好些，感觉跟埃尔街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我聪明又漂亮，才能多挣些小费。像你这个木楞性格，可做不到。”
温妮轻轻叹了口气，干脆地睁眼看向莉娜。
对方金棕色的头发微卷，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带着细碎的光亮，姣好的五官轮廓明显，对比温妮较为平淡的长相，的确更符合异世界的审美。
“你确实很漂亮，”温妮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我并不觉得你很聪明，因为如果我对卖花有想法，不可能到现在才去打它的主意。”
“其次，在上次爸爸试探你的时候，你就该反省，他是不是从别人那知道你的具体收入了。”
“爸爸什么时候试探过？”莉娜不相信她忽视了提示。
“莉娜，你下次要早点去买花，好卖的品种可就那么多。”温妮平静地复述。
莉娜听着这耳熟的话，瞳孔逐渐瞪大，终于反应过来：“他明明总是醉酒，怎么可能知道我什么时候出门迟了……”
“你是说，他能从杰西那知道我每次买了多少花？”
温妮“嗯”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
莉娜推了推她的手臂，“先别睡，你告诉我杰西为什么会告诉爸爸？”
作为专门卖花给她们的中间商，不透露顾客的隐私是基本的行规。
哪个卖花的姑娘不想瞒着家里人攒些零花？
“酒馆，杰西是酒馆老板的侄子，他们都姓哈里曼。”温妮还有自己的事情，不想再闲聊下去，“别跟我说话了，我睡了。”
莉娜终于安静下来。
闭上眼的温妮也放下心，将自己的精神体沉入独属的空间，那位幸运女神斯特芬妮赠送的礼物——灵魂绑定的随身空间。
入目便是一小块黑色土地。
温妮走过去观察。
她三天前刚刚种下的土豆已经全部出苗，绿油油的叶子看着就让人欣喜。
至于旁边的芨芨草，已经到了成熟的状态，饱满的果实牢牢裹成一束。
它有点像被反复精简的小麦，只有三四岁小孩手臂那么长，就像稍高的野草一般，结的果实也非常小巧。
口感会带微微的酸。
唯一的优点就是极其容易成活，并且生长周期很短，只需要四十多天就能成熟。
温妮刚将所有的芨芨草采摘完，精神体就已经有些沉重。
她估计了下重量，大概能有五十斤，按照一铜币一斤的市价，她又能有五十枚铜币入帐。
空间里的黑色土地非常肥沃，温妮猜测里面存在一些她不知道的魔法，能使植物三倍速地生长。
算下来，芨芨草相当于半个月就能收获一次。
土豆生长周期长些，在黑土地上需要整整一个月才能成熟，不过收入也能高些。
同样地皮的产出，可以换回将近一百五十枚铜币。
仅仅十平方大小的黑土地，一半种植土豆，一半种植芨芨草，已经被温妮见缝插针地用尽。
因为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挣钱的方法。
有时候温妮都忍不住希望，随身空间另外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黑土地就好了。
不过问题也不大！
温妮将收获的芨芨果放到她规整的地方，又忍不住数了数她攒下的铜币。
一百枚铜币一串，她已经攒够八串，第九串也刚刚有了三枚，等土豆和下一季芨芨草成熟后卖出，她就有足够魔法天赋测试的钱。
其实，如果不暗中补贴家里，她早该攒够一个银币了。
温妮摇摇头，不再想太多。
虽说这世的父母太不靠谱，但也给她带去过温暖，更何况，能力范围之内，总不能让睡在一块的弟弟妹妹挨饿。
只要进行完天赋测试，等她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她就给伏恩下个禁酒咒，再给吉娜来个勇气咒，总会好起来吧！
兴致勃勃的温妮拖着疲惫的精神体退出空间，带着美好的愿景很快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