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招……

    听白琛这样说,程欣反而平静了。

    她不怕他明着使绊,就怕他暗地里憋坏,说到底现在是法治社会,她要真死在这里,光是处理尸体都够他倒腾一阵的,这不符合他的作风,他做事有种另类的洁癖,喜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然后再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赏泥潭里挣扎的猎物。

    眼下,他能坐在这里邀她共进晚餐,不过是想要她一个态度,他明摆着就是想告诉她,不管他下没下毒,这杯酒她都喝定了。

    很恶趣味,同时也像是他会耍的手段。

    程欣握着酒杯,没在犹豫,头一仰,微微张嘴,硬着头皮把酒往里灌。

    白琛放下刀叉,视线从杯子往下,慢慢落到她的颈间。

    白皙的脖颈,往上仰起一个优美的弧线,像弯曲的琴弦,纤细得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他只要掌下稍加用力,她就会被呛得咳出声来,然后漫不经心地抬眸冲他笑说“你弄疼我了”,但他没有那么做。

    杯里的酒很快被程欣喝得一滴不剩,她把空杯倒扣在桌面上,擦拭掉唇角残留的一丝液体,意犹未尽地点评道:“唔,还不错,口感醇和绵柔,芳香入脾,值得我大晚上跑一趟。”

    那模样看起来,倒真像在认真跟他交流“品酒美学”。

    白琛笑了一下,低头,左手持叉,右手拿刀,刀锋慢慢划开牛排表面,鲜嫩的汁水流进了盘子里。

    程欣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总觉他不是在切牛排,而是在进行一场凌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今天他是刽子手,而她大概就是盘中餐了。

    程欣安静地看完白琛的表演,好一会,他终于放下刀,叉起其中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味道确实不错,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用餐了。”

    他的动作很优雅,但程欣失去了欣赏的耐心。

    “不算久,上一次是在席德的生日晚宴,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其实还算一次不错的用餐体验。”

    横竖无论他说什么,她总能把话题扯回案情中,真真是把“不解风情”四个字诠释到极致,好在白琛并不恼。

    他坐在椅子里,眉眼间隐约带上了一点邪气,声音含笑。

    “种种迹象表明,你朋友和周警官的死都跟阿旭有关,现在阿旭死了,照理说,最高兴的应该是你,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替一个跟你有血海深仇的人申冤,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亲自来求我。”

    “他确实该死!”

    程欣眉眼弯弯,明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脸上却挂着笑。

    “我有想过弄死他的一百种方法,比如亲手将他送上法庭接受审判,让他在无尽的恐惧中被执行死刑,但我万万没想到,有人比我先动手了。”

    “死刑和谋杀,归根结底,算两码事。我是想让白旭死,但某些自作聪明的人一样令人讨厌,账总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清算的。更何况,对方既然利用了我,就算是向我发出了挑战,我若是不接招,岂不是辜负了他对我的抬爱?”

    说到这,她顿了顿,“倒是你啊白总,白旭和你可是亲兄弟,以前你可没少护着他,我想不通,现在他死于非命,在案件还存在疑点的情况下,你为什么如此着急让警方结案,甚至还是以意外身亡这种方式结案?”

    她始终不相信,白旭的所作所为,白琛会一无所知。当初,他选择把白旭送出国,而不是送进监狱,说明他对这个弟弟的疼爱并非一般。可如今他的态度又实在另人费解。

    面对她的质疑,白琛似笑非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他活着是我弟,死了就只是一具尸体,尸体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虽说早就知晓他是哪种人,但在面对面交谈的时候,突然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直白的观点,程欣内心也难免咯噔了一下。

    商人逐利,尸体没有价值,所以他选择站在利益的那一边?

    又或者,他哪边都不站,他只是想捉弄人,想看她泥潭深陷拼命挣扎的狼狈模样?

    程欣眯了眯眼睛,沉默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许是酒劲上来了,她感觉体温有变高的迹象,眼皮发沉,非常的困倦乏力。

    她强忍着困意,又问了一遍白琛:“这么说,白总还是不愿意推迟明天的记者发布会?”

    “你太看得起我了。”白琛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她,“召开发布会是市局的决定,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程欣气极反笑,“等你什么时候亲自体验007工作制,天天挤地铁,早出晚归,拿最低保的工资,住租房软件上几平米的无窗地下室,还被亲戚朋友和上司骂不上进没前途,我就承认你是普通百姓。”

    白琛弯了弯唇,语气平淡:“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

    程欣微怔,视线和男人略带危险的目光对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恰好此时,冯斯年那边来电了。

    程欣瞥了眼手机屏幕,深思了下,和白琛说:“我有点乏了,能借你的卫生间洗个澡吗?”

    白琛完全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表情一僵,看她的眼神瞬间就不对劲了。

    大晚上的,千里迢迢不顾危险的跑过来,然后轻飘飘的和他说“借个厕所”,她是来拉屎的吧?

    白琛失笑道:“可以,卫生间在那边,我让阿姨带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

    程欣推开椅子起身,在白琛迷惑的目光中,拿着手机往客厅走。

    卫生间在客厅的东南面,她走进去,从里面反锁上门。

    价值上亿的豪宅,隔音效果应该不错,但保险起见,程欣还是拧开了水龙头。

    水流声可以适当掩盖交谈声,防止有人偷听。

    电话接通,冯斯年省去寒暄的步骤,直接问她:“你那边怎么样了?”

    程欣压低声音说:“难搞,你们呢?”

    冯斯年说:“我们找到了电池盖帽和一些碎片,就在吊顶空气净化器的管道里,合理推测是爆炸时,管道受到冲击波和飞溅物的影响裂开口子,然后电池碎片意外掉了进去。”

    “位置够刁钻的,怪不得你们搜查了那么久现在才找到,电池碎片上能检测出有用的指纹信息吗?”

    冯斯年手里拿着刚出炉的痕迹检测报告,声音有些疲倦,“很遗憾,上面没有检测出凶手的指纹信息。”

    没有凶手的指纹信息?

    程欣思考了一下,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说清楚点,是没有凶手的指纹,还是一点指纹都没检测出来?”

    冯斯年再次确认了一遍报告,肯定道:“是一点指纹痕迹都没有,上面很干净。”

    “什么!”程欣惊呼出声。

    冯斯年见她反应那么大,也跟着疑惑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白琛把卫生间装修得极致奢华,洗脸盆和马桶带有精美的白瓷底座,随处可见柔和的曲线和近似贝壳的装饰,程欣站在洗手台边,正对着法式雕花风格的浴镜,一抬眸,就能将自己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感觉自己的嘴唇似乎在轻微的颤抖,她克制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和另一边的冯斯年说:“没有指纹,就是最大的问题。”

    “市面上销售的大多数手电筒,一般是不附带电池的,需要买家自己安装和替换电池。白旭用过的手电筒,上面势必会留下他的指纹。就算电池不是白旭自己安装的,而是店员或其他人,那至少也会留下一些指纹痕迹。”

    “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恰好说明电池被人精心擦拭过,或者是被替换了。但不管哪一种情况,都不是白旭做的,他没理由在手电筒外壳上留下自己的指纹,却还费劲心思地去擦除电池上的指纹。”

    冯斯年听了程欣一番话,皱起眉。

    “你是说,这件事有可能是凶手做的?”

    程欣点头,“对,我建议你们可以查一查白旭近期的购物记录,再对比一下,案发现场的电池和他购买的是否为同一种。”

    冯斯年正有此意,连忙说:“好,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嗯。”

    挂掉电话,程欣低头洗了把脸,听到外头有人在敲门,她擦干净手,走过去开门。

    一位阿姨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女装。

    “程小姐,这是白总让我帮你准备的换洗衣服。”

    程欣接过来看了一眼,啧啧两声:“他平时没少在这边金屋藏娇啊,随时备着女人的衣服,还是真丝吊带裙,品味一如既往地的独特。”

    阿姨吓得脸色煞白,“小姐,咱可不兴乱说啊,白总他只是习惯在定做衣服时,让设计师把女款也一起给设计好。我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他要真的金屋藏娇,我能不知道啊?”

    原来如此。

    程欣撇了撇嘴,心想,人一旦养成某种习惯,确实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

    以前白琛闲暇时,就喜欢让设计师给他们俩设计男女同款的穿搭,她骂他虚荣心作祟,他就笑说偶尔体验一下“幸福的虚荣心”,感觉还不错,没想到这个习惯他一直延续至今。

    程欣正感慨间,突然发现阿姨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转悠,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笑得贼兮兮。“我发觉,比起外头那些娟啊丽啊什么的,白总真正想藏的人,好像是你耶。”

    呲……

    这可不是什么福气,有过一回就得了,再来一次怕是要折寿。

    程欣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跟阿姨道谢,说自己要洗澡了,让她回避一下。

    阿姨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走时三步一回头,越看越觉得他们俩有奸情。

    程欣关门,把她的视线阻隔在外,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

    不知道白琛在酒里放了什么,虽然不至于要她的命,但她总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一样。

    总之,趁着冯斯年再次联系她前,好好洗个澡清醒一下吧,鬼知道今晚还会发生什么事。

    程欣脱光衣服,站到淋浴头下,热水漫过皮肤的时候,她的大脑同时也在运转。

    动机、作案手法和证据逐渐浮出了水面,可她离真相依旧差一步,看来还得亲自去一趟案发现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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