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信心

    大承开国到现在尚不到百年,便已积弊这么多了吗?

    若是大承遍地都是这样的惨事,元熙只觉即使自己将来能荣登大宝,他也无力将这已渐入腐朽的大承拉回正轨,他没有扶大厦之将倾的能力。

    他......救不了大承......

    元熙很迷茫,也很失望。

    他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若是如从前那般不知道这些冰山一角,他便还是踌躇满志的少年郎,还会希冀着将来能为大承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能协助下一任天子开创太平盛世。

    可现在,他觉得这些远大的志向,遥远得仿似天上云、水中月,看得见,却终不会有实现的一日。

    这一刻,他突然开始恨起了这个莫名的画面。

    若不是它.......若不是它......

    元熙说不清自己究竟想把这个画面怎么样,他此刻只想从这个奇怪的画面里出去。

    可这个画面不以元熙的意志为转移,元熙只觉眼前一黑,视线再次清晰时便到了一处朱红高墙、琉璃瓦顶的森严宫殿里。

    他纳闷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晓得给他看这个画面的用意是什么。

    宫殿门外远远走进来一群人。

    那些人的发型、服饰与大承完全不同。其中的男人们尽管带着帽子,但从额头也能看出他们都是半个光头,身后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就像是一个头发半秃的男人背后多了一条尾巴。

    女人们则像是把扫把头安在了脑袋上,更夸张的是那一双奇怪的鞋子,跟低配版踩高跷杂技演员似的。

    元熙满脸不可置信:“这是哪个国家的奇葩审美?也太丑了吧!”

    那群人缓缓走入殿内,而后该坐的坐,该站的站,各在各自的位置上。

    皇帝咳嗽不停,断断续续地问:“咳咳......今日那......咳咳......,英国和法国的......使者,咳咳......谈......谈判是如何说的?”

    元熙心里猜测:“难道是这个国家跟另外两个叫‘英国’和‘法国’的国家打仗打输了,现在要跟对方谈判战争赔偿?”

    不过这几个国家到底是哪里的呀?

    一个大臣模样的人站出来禀报:“回皇上,英国使者要赔偿款800万两,外加抚恤金50万两,还有割让九龙半岛等;法国使者也有不同要求,详细内容臣已记录在册。”

    他双手高抬着奏折,太监从他手里接过呈报给皇帝。

    见皇帝打开奏折看了起来,这位大臣张唇半天,才极为难地说道:“另还有一事,俄国使者说他们先前调停战争有功,认为大清应该给他们一点谢礼。”

    皇帝动作一顿,半晌,才慢吞吞问出口:“他们......咳咳咳,想要......咳咳咳.......什么?”

    大臣咬了咬牙,脸色屈辱地说:“大清东北方......”

    大臣缓缓把对方的条件转述给皇帝。

    “砰!”一声巨大的物品撞击在地的声响。

    “兀那贼子,他们这是明晃晃窃觎我国国土!”皇帝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他气得脸色都白了,一只手捂住胸口不停剧烈地喘息,“可恨!可恨!”

    皇帝身子支撑不住地摇晃了晃,其他人看得胆战心惊,急忙扑上前去扶住他,惊慌地喊着:“太医!快宣太医!!”

    元熙在旁看得也很气愤,割让领土自古有之,但也没有这般欺人太甚,不单说赔款如此巨大,还要求一系列特权,当真是将人辱没到底了。

    他对这个叫大清的国家也很怒其不争,别国给出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这个大清居然还能接受?

    他倒想看看,那令这大清皇帝即便憋屈也不得不接受屈辱条约的国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候的元熙,心里还以为与大清相争的首领是其他的汉人,心里其实还有些为汉人高兴的,毕竟在他心里,这片土地的主权终究是要回到汉人手里的!

    可等他见到那令他好奇的三国使者后,他先是大为震惊,怎么不是汉人,而是一些高眉深目、肤色偏白、头发偏黄,还有蓝色眼珠子的蛮夷?

    而后便是震怒。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关起门来你争我夺,不管最后谁当皇帝,好歹都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但这些蛮夷是怎么回事?那大清的皇帝究竟是怎样的无能之辈,才能容许这些蛮夷染指自己的国土,还将国土让与蛮夷?

    元熙暴躁狂怒,猛地攥紧拳头冲上前朝着三国使者哐哐狂揍,即便每次拳头穿过人影,伤不到对方分毫,他也依旧动作不停。

    几分钟后,元熙揍累了才停止动作。

    然后眼睁睁看着大清官员与那三国使者签订好了条约。

    他本以为这是第一次,之后的大清会认真总结战败的经验教训、仔细分析战败的各项原因,然后取长补短、学习敌方的长处,革新兵器设备,再去夺回失去的领土。

    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愿。画面轮换更替,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条约签订现场,差不多衣服样式却不同面目的双方人员,却是一样屈辱的条约。

    元熙初始还会愤怒,次数多了,便学会了冷眼旁观。

    可那愤怒却没有消失,而是深深积攒在心底。

    他看着这个清王朝一步步走向毁灭,也看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一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他的眼前仿佛有一张地图,其上大清的国土面积越来越小,敌国侵占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广。

    元熙心里疑惑又好奇:这些蛮夷武力值到底有多高?居然这般迅速就占领了大清这般多的城池国土?难道对方发明了什么神兵利器不成?

    或许是心想则灵。画面变换,眨眼间,他出现在了一处站场上。

    元熙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在京城出生、长大,没有见过刀枪剑影、性命相搏的敌人,也没有见过血肉模糊、缺手断腿的士兵,更没有见过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尸体的血腥战场。

    他还很天真单纯,以为战场上就是你拿银枪,我拿大刀,双方或是马上,或是马下,彼此你来我往的互相厮杀。

    他完全意识不到接下来的画面会带给他多大的震撼。

    前方三米不远处忽然掉落一个东西,元熙还以为那是敌方用抛石机投过来的碎石,岂料轰然一声震天巨响,他还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何事,整个人就被震得摔倒在地,虽然身上并无明显伤处,但耳朵里一阵轰鸣。

    ——他的身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颤!

    元熙目光呆滞,嘴唇颤动:“神......神兵利器!!!”

    名副其实的神兵利器!!!

    战场都是瞬息万变的,那声炮响过后,便是接二连三冲天的战火硝烟,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唢呐声响,敌我双方的士兵开始奔上战场,各自拿着刀枪开始面对面拼杀。

    元熙只觉自己只是失神了一阵儿,方才开始的战场眨眼便是尾声,他看着到处都是倒下去的躯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难过。

    他沉默地看着士兵打扫战场,沉默地看着伤兵躺在病床上哀呼喊痛,然后跟在一位看起来像是将领的人身后,跟着他走进了一处宅院和其他人商量排兵布阵的打仗办法。

    元熙想知道,身为将领的这个人,会怎样去力挽狂澜,怎样拯救这个濒临灭亡的国家。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日,他跟在这位将领的身后,看着他繁忙之余仍旧阅读不辍,逐步总结各方面的经验教训,得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对付外敌入侵,要坚持全民国防,动员人民以各种形式和手段保卫国防”等军事理论;看着他跟其他将领相互信任、相互学习,不断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打出一场场胜仗,带领绝境中的百姓一步步往前走;看着他平易近人的和百姓相处、不辞辛劳地慰问受伤士兵;看着他教育官兵要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元熙对这个人了解的越多,对这个人就越是敬佩和崇拜,对这个人所领导的军队就越有好感,对这个人所带领的百姓、民族和国家就越是充满信心。

    而他也在这个过程中学到了很多。

    其后的几年,元熙不光看到男女老少齐齐奔赴战场、个个奋勇杀敌的英勇场面,也看到了老百姓巧用智计,创造了地道战等在元熙眼里新奇不已的战术,还看到了甭管青年、老年、还是男童女童,各个参加扫盲班读书学习的场面,除了这些,他看到新时代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若说一开始的画面,还是他认识且熟悉的,其后的画面简直越来越陌生,直到新时代,他只剩下一种表情——目瞪口呆。

    完完全全的不敢置信。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恍惚间,元熙像是看到了一条路,一条拯救大承于危难水火的道路。

    大承再难,积弊再多,有当初的新中国艰难吗?

    北戎再强,兵马再壮,有英法诸国连城墙都能炸破的可怕兵器吗?

    大承比这画面中残破的国家境况好上太多,人家都能成功力挽狂澜,打造出太平盛世,大承如何不能?

    大家都是同一片土地上生长的人,彼此都有不屈不挠、绝不服输的意志,难道他们可以,大承就不行吗?

    元熙第一个就不答应!

    “六皇子殿下,你心中设想的大承,如今可是已有了具体模样?”

    不知何时,消失已久的路修缘忽然出现。

    他手持拂尘,笑意盈盈地望着元熙。

    元熙静静看着他。

    他已知晓对方让自己进入那些画面中的用意,“有生之年,恐不能实现。”

    路修缘:“尽人事听天命。”

    他扬了一下拂尘,转身看着远方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青翠山脉,“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拘一格用人才。六皇子,后世有句话,叫‘没有无用的垃圾,只有放错了地方的资源’。我觉着深以为然,六皇子觉得呢?”

    元熙也听过这句话,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

    他走到路修缘身旁,与他一同看着这大好的锦绣河山,轻声问:“大承,会改变吗?”

    半晌后,路修缘才轻声回答:“只要一直努力,会有所改变的。”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元熙,还是在回答自己。

    二人静静看了一会儿远处的山峰。

    “六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远处传来了一叠声呼唤元熙的声音。

    路修缘转身看着元熙:“距离我们下次相见,还有四年时间。六皇子,万望你在此期间,即便忘记看过的那些画面,也能记得今日之初心和目标。”

    元熙:“???”

    元熙:“你什么意思?”

    路修缘歉声道:“六皇子,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再次扬起拂尘。

    元熙感到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次昏倒。

    “别担心,你只是暂时忘记,等我们再次见面,你就会想起一切的。”路修缘看着昏倒的元熙,如同看着一棵他十分看好的菜苗子,欣慰又有些高兴:“找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选了。元熙,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他掐着手掌算了算,又抬头望着南方的方向,脸上逐渐漾起喜悦的笑容,“很好,最关键的钥匙也快要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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