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言呢？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好晚上去燕悦楼吗？不会不去了吧。”曹然一看五点了，立刻像踩住尾巴的猫，叫唤起来。

    付静怡还在埋头写代码，卜圆圆隐隐翻个白眼：“言言还在弄随堂作业，估计也快了。你有点耐心好不好？我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

    卜圆圆掏出手机，正准备拨通艾言的电话，她的电话直接进来了，卜圆圆赶忙接起。

    “圆圆，你叫上大家一起出发吧。”听筒中，艾言有气无力，像是刚经过一场大战，“你叫上她们出门吧，我们在堂前燕包间。”

    卜圆圆下了床走到卫生间关上门：“怎么了言言？你跟徐师兄没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艾言一声娇呼，“你别弄我。”

    卜圆圆：“……”这看起来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挂下电话，卫生间的门猝然被敲响，付静怡的声音响起：“卜圆圆，艾言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沈……徐师兄来不了了？”

    卜圆圆心生疑惑，这个付静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儿，怎么突然关心起艾言的事？

    “没有的事，言言已经跟她男朋友在燕悦楼等着了。”卜圆圆边拉开卫生间的磨砂门边说。

    付静怡没什么额外的表情，哦了一声就去拿外套。

    燕悦楼，堂前燕包厢内。

    卜圆圆和俩舍友到达时，艾言正别别扭扭坐在沈逾白的身边，像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见她们进来，沈逾白拉起艾言起身招呼：“各位好，我是艾言的男朋友，一直拖到今天请大家吃饭是我的疏忽。今天只管尽兴。”

    一番漂亮话说得滴水不漏，所有人心头都十分熨帖。

    精美的菜单轮流传着点菜，递到付静怡的手中，她翻了几页，对服务员道：“荷叶蒸饭，蟹粉狮子头，熏鱼……”

    沈逾白漆黑的瞳仁微微晃动，视线落在正对面的付静怡身上。

    黑长直的头发 ，不白不黑的肤色，不大不小的眼睛，太过于普通的模样，扔到人群中安全不会注意到的颜值。

    ——他不认识这个人。

    菜单最后交还到沈逾白的手中，他随口点了几道艾言爱吃的菜，并嘱咐服务员玉米汁里不加糖，因为他的女朋友在抗糖。

    这才见到郁郁寡欢的艾言恢复了点生气。

    闻言，付静怡不尴不尬地咬了咬下唇，深深的齿痕镶嵌在唇上。

    席间，沈逾白一改往日寡言冷淡的性格，将几个小姐妹照顾得非常周到。他话虽然不多，但寥寥几句就能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付静怡小心地瞥着沈逾白凝白的脖子，心里泛起酸甜，看，聪明的人想做什么都能做得非常好。

    不过很快，她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她刚点的几道菜，明明都是沈逾白在高中食堂最爱点的，但他现在却一筷子都没夹过。

    比如就在此时，旋转盘转到沈逾白是一道清蒸鱼，他本想转走，身旁娇俏的女声道：“端端，我想吃这个鱼。”

    于是那道鱼终于迎来沈逾白的第一筷子。

    他夹起一块鱼肉，将里面细小的鱼刺全部剔除，才放在艾言的碗碟中：“言言，我去趟卫生间。”

    “去就去，跟我说什么说。”艾言小声比比。

    沈逾白倾唇一笑，对众人颔首，便出去了。

    天赐良机！

    付静怡立刻放下筷子，眼看着沈逾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付静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和他独处。

    她顾不得众人奇怪的表情，站起来匆匆说：“我也出去一趟……”

    她自知这个理由蹩脚，但她无暇再想借口，追随着沈逾白而去。

    付静怡一出包厢门，长长的餐馆走廊阒然无声，沈逾白早就不知去向。

    她急忙找到服务员，问清卫生间的位置，然后顺着对方指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燕悦楼的卫生间，一进门正对的是男卫生间，挂在最里面墙上的是男女公用同一洗手台。

    此时卫生间里没几个人，付静怡看了一圈没找到沈逾白，于是只好鬼鬼祟祟地往男卫生间里张望。

    可惜沈逾白不在里面。

    那他去哪儿了？

    付静怡怅然若失地转过身，不期然在镜子中与另一道视线相撞，随之那人冷声问道，“找我？”

    男人身姿清隽如竹，气质淡雅，刚才还与她在桌上谈笑风生，不是沈逾白还能是谁？

    付静怡被凭空出现的沈逾白吓了一跳：“我……”

    沈逾白问：“你是谁？”

    他刚从包厢里出来，先去前台结了账，而后来到卫生间，果然见到寻寻觅觅的付静怡，仿佛在找什么人。

    付静怡心脏突突地跳动：“沈师兄——”

    ——沈。

    她并没有叫沈逾白徐师兄。

    她认识他。

    在包厢时，这个女生就频频观察他，点的菜更是他喜欢的菜色。这些喜好恐怕连艾言都没那么清楚。

    沈逾白记忆奇佳，不过付静怡还是过于平平无奇了些，他确定自己见过这个人，却想不起具体是哪号人物。

    “……”付静怡瞬间难堪，“我也是桃林中学的……”

    付静怡的确是桃林中学的，桃林中学是江城城北的重点中学，建校六十年以来为社会输送了无数英才。

    付静怡上高一那年，沈逾白读高三。

    那时的沈逾白就是一颗闪烁的校园之星，他清隽雅致，出类拔萃，洁白的衬衫罩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盎然无暇。

    偶尔他们会在教学楼门、食堂桌旁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付静怡觉得她整个青春都散发草莓般的香味。

    付静怡与沈逾白短短在桃林中学共校一年后，沈逾白就以优秀的成绩考入江城大学。

    从此，付静怡把江大作为她的高考目标，并不断为之努力。可命运与她开玩笑，最后一科考英语，她来了月经，肚子疼得受不了，最后草草写完作文，她知道，她上不了江大了。

    果不其然，成绩放榜，她才考了635分，比江大最低的化生系都低了5分。

    付静怡毅然决然选择复读。

    她父母骂她死心眼，为什么非要上江大，隔壁城市的芦大，江城理工不都是很好的选择吗？

    付静怡才不听他们的，也不屑于讲自己的暗恋史。她独自一人找好了复读学校，比前一年更加刻苦地学习，她把沈逾白的照片贴在床头上，激励自己。

    她每天不到凌晨1点绝不睡觉，6点听见闹铃就会立即爬起来看书。就这么持续了一年，第二年高考，她把布洛芬、姨妈巾、鼻喷剂、创口贴等等所有能用得着的东西全部带上，一切准备就绪就为了这一场最后的战争。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付静怡考出了669分的高分，她不仅考上了江大！还可以去沈逾白所在的电子工程系了！

    初入江大的半个月内，付静怡得知沈逾白一直都没有女朋友，还是像高中一样遗世而独立。

    那段时间的空气都是甜的，尽管沈逾白不怎么在校，可一想到能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她就觉得值得。

    美好的一切在九月底化为泡影，和她同寝室的艾言拿下沈逾白，成为了一对人人歆慕的情侣！

    这还不算是最扎心的。艾言还十分好笑地认为沈逾白是徐开来！这两个人从相貌、身材、学识都差了那么远，她是怎么会认错的？！

    更加好笑的是，没有任何人提醒艾言，这其中还包括沈逾白本尊。

    也是，她们都是大一新生，大四学生又不怎么在校，如果不是熟人不知实情很正常。付静怡拼命地安慰自己，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实情的人，她是最特殊的那个，她要替沈逾白保守这个秘密。

    如此一来，付静怡奇异地生出自己与沈逾白同仇敌忾的错觉。但这无疑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沈逾白不知情，甚至也不想知道。

    付静怡不想嫉妒艾言，可无休止地像是蚂蚁啃噬她本就不多的自信心。

    不过也多亏了艾言，她有了机会和沈逾白一桌吃饭，甚至他还对她笑了笑。她知道那是礼貌的笑，仍是抵挡不住心动的感觉。

    可现在，这个刚才在艾言面前笑得如沐春风的男人一转眼像是变了一个人，冷漠、疏远、不近人情。

    桃林中学的，怪不得。

    沈逾白脸色没有缓和：“你没和言言说，证明你有私心。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我……”付静怡如诗般少女心事被这么无情戳穿，她的脸通红，嗫嚅道，“我没有什么，我、我就是一直钦羡师兄，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有学术上的问题问你。”

    “可以。”沈逾白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付静怡，“这上面有我的电话、邮箱，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好的，谢谢……”付静怡慢慢摩挲着那张铜版纸名片，心头弥漫上难以名状的喜悦。

    “我希望你可以信守承诺，如果有一天言言知道了，不是从你这里透露出去的。”沈逾白又道。

    “我的嘴很严。”付静怡急忙表示，她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师兄，我不知道你和艾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听她说过，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你！甚至还对你抱有一些偏见，你不要被她骗了——”

    付静怡的尾音在沈逾白冷得掉渣的视线中消散——她好像说错话了。

    沈逾白仿佛不想再跟她共处一室了，他对她微微颔首，那是要走的信号。

    付静怡咬了咬下唇，头脑风暴她说些什么能再留他一会儿，尽管这里并不是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忽然娇媚动人的声音传进来：“端端、端端，你不会掉进马桶里了吧？”

    那嗓音付静怡绝不陌生，甜腻得像是裹了八层焦糖，听一声就觉得够够的了。

    而沈逾白听完提步就走，仿佛付静怡是什么洪水猛兽，要他立刻与她撇清关系。

    付静怡脸红一阵白一阵，她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做一秒变脸。

    “我刚才忘了说，我叫付静怡！”付静怡提高音量喊道，说完她心脏急促地狂跳——她这辈子没这么勇过。

    沈逾白脚步没停，只是又对她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