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纱？”我十分惊讶，“我们什么时候要结婚了？”这个梦，怎么和现实如此不同。

    施春山只是愣了一下，警惕的望着我说：“你不会是要和我解除婚约吧。”

    我当时在沉默，没有说话，他本来喜笑颜开的脸一下子就垮了，眼睛垂下来鼻子微微皱起来，好像被抛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狗，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我有些犹豫，我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是告诉他真相，让他清醒过来，而不是顺着这个梦继续演下去，我还记得过去和施春山在一起的时候的心痛，看到他在我的坟墓前无动于衷的痛彻心扉，但是最后我的动作却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睡糊涂了。”我又说：“当然不会悔婚了。笨蛋。”

    施春山下垂的无辜眼又挑了起来，他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让你哄哄。”

    我好像觉得自己很聪明。我心想，他看起来好像一只正在等待被人夸的大狗狗。

    “那我哄你哄得开心吗？”我依然是和煦的神情，问他。

    “当然。”他说，“但是呢。也可以继续努力。”

    我们的对话那么自然而然，和我活着的时候与施春山的相处不太一样，我们曾经也有十分甜蜜的时光，但是由于后来我们动辄长期不见，再见面的时候也总是沉默，他有时努力找话题，但是我却不知道如此接话。然而，在这个梦中至少我和施春山却并非如此，我们之间的气氛这么轻松，这么令人留恋。

    我已经开始留恋这个梦境。我决定先体会完今天的时光，再告诉他真相将他唤醒，梦中的一天应该不会耽误现实时间太久。

    吃番茄面的时候他就坐在我对面，我吃面的时候他就一直笑着看我，甚至有种痴汉的感觉，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你吃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吃呀。”

    “我吃了，你睡觉的时候我就吃了。”施春山说，“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闹钟的时候说今天一定早起，结果半夜太激动了，隔一会儿睁开眼睛说明天要去试婚纱咯，好不容易睡着，闹钟响的时候当然醒不过来要多睡会儿了，所以我只好自己先起来吃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抱怨，反而还是那么温柔的声音，他的温柔忽然唤醒了我尘封的会议，让我想起来了我们曾经相处的甜蜜时光，当时施春山来上海找我，我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他每天早上也是这么温柔的叫我起来。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酸涩，心也酸涩。我赶紧低头，呼噜噜吃面

    吃完饭后，我简单梳洗，我们就出发了，目的地是一起来到了城市中心的一家婚纱店。

    “原来是这里。“我喃喃自语，曾几何时，我们约会的时候路过这家婚纱店，几层高的大楼，落地窗展示着那些昂贵而美丽的婚纱，但没想到我终有一天和他一起走进了这家店。车停下之后，他赶紧拉着我走进去，前台迎宾的小姐对我们说”你好“。我笑笑做回应，然后就跟着施春山一起走了进来。

    这时候，我在沙发上看到了熟悉的脸，是妈妈！妈妈看到了我，站起来对我打招呼：“夏夏。”她还没说完话，我就冲了过去，直接扑上去抱住她，我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下了泪来，我喃喃的叫道：“妈妈，妈妈。”一声妈妈无法道不尽我内心的思念。

    妈妈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她拍了拍我的背，说：“怎么了，怎么了？”

    随后她看向走过来的施春山，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欺负她了，现在对我告状。”

    “怎么了，夏夏。”施春山轻轻的问我，他也有点担心我的状况。

    我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从妈妈的怀抱里起来，“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点激动。”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她，和我最后一幕的记忆完全不同的是，妈妈的头发没有花白，妈妈的脸上也没有忽然增多那么多皱纹，妈妈的眼睛里没有红血丝。她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衬衫，并不是破破的脏兮兮的白色的祭服。

    这才是我的妈妈，她应该永远这样幸福的笑着，而不是为了我痛彻心扉。那一刻我又感觉到一种心痛的感觉袭上我的心间，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梦里抱住妈妈，然后说“我爱你。”

    “女儿是最舍不得母亲的。”我这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来，原来是施春山的妈妈，阿姨换着黑色的大褂，也不是我记忆中在施春山的病房间的痛苦的模样，她笑意盈盈的，浑身都散发着喜气，这时我忽然想，我一定要帮助施春山醒过来，至少我和我母亲的痛苦不必再在她和施春山身上重演，这个世界上应该少一点伤心的人。

    我笑着说：“阿姨。”哪知阿姨随即就怒气冲冲的瞪着施春山，说：“混小子，你是不是欺负夏冰了。”她作势就要教训施春山，然后看向我说道：“夏夏，他要是欺负你了。你一定告诉我，我教训他。”

    “没有。”我赶紧解释，“施春山对我——很好。”

    “要是很好，那你干嘛忽然开口回去叫阿姨。”阿姨有些撒娇的埋怨，“之前不都叫我妈妈了吗。”

    “啊。”我愣了一下，脸随后就害羞的通红，幸好这时候婚纱店的工作人员来解围了：“小姐。要不要来看一下我们最新的款式。”

    我马上点点头，就跟着她一起上去看了。施春山跟着我一起，阿姨和妈妈继续坐在沙发等，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年轻人喜欢的款式，他们这些老年人已经跟不上了。所以就不掺和，只负责坐在一边欣赏。

    我一边沿着楼梯缓缓上行，看向两边悬挂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婚纱，那些婚纱都波光粼粼，美的如梦似幻，我感觉我正徜徉在珠宝的海洋中，有种挑花了眼的感觉。

    “喜欢哪一件，我们都试一试。”施春山在我耳后说道，他的呼吸轻轻的扑在我的耳垂，我的心跳的极快，每一件婚纱都这么漂亮，但最后夺走我的眼球的是尽头的一件，蓝色的裙摆如同蔚蓝的海洋，仿佛从海洋中走出的仙子所穿着的一般流光溢彩。

    太美了，我好喜欢。

    我还没有说话，施春山就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对我说道：“那就试一下这件吧。”然后他就拜托导购小姐拿。

    我跟着导购小姐走到试衣间换婚纱，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穿上内衬，之后再导购小姐的帮助下穿上了这件礼服，望着镜子中的大裙摆，我一时迷住了眼睛。

    导购小姐笑眯眯的说：“这件真的很好看，您穿着也很漂亮，我们帮您化个适配的妆容吧，您能更好的看看效果。”

    我盯着镜子中的裙子移不开眼睛，听到这话就迫不及待的点点头。在她们的帮助下我坐下来，化妆刷在我脸上灵活的移动，她们精巧的手将我的头发盘旋成美丽的艺术品。终于化完妆了，我站起来，再次看向自己，我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叹。

    这时候，试衣间的门帘自动拉开，我转过身来的同时，施春山也转过身来。我们四目相对。

    施春山的眼睛倏忽睁大，仿佛繁星忽然在他的眼中爆炸。他抿着唇微笑，我的手不知道放哪，傻乎乎的提着裙子，微笑着看着他。好像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刻，这个世界仿佛都在一瞬间变成了糖果色，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浪漫感觉。

    施春山也开始傻笑。我忽然想起来，曾经我在网上刷过一个视频，男人第一次看到爱人穿婚纱是什么样子，我还记得，他们有人傻笑，有人惊异，有人害羞，但无论哪种，都是沐浴在爱河之下，充满了强烈的幸福。

    而如今我也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明明只是试个婚纱而已，又不是正式结婚，既没有领结婚证，也不是在婚礼上款款前行，但就是想笑，想一直笑下去，那种笑容是无法控制的、好像是从心里溢出来的。

    在这个梦里面，我没有经历他的求婚，那可能在我进入这个梦之前，也有可能这个梦就是从即将结婚开始，但是如果他真的对我单膝跪地，捧出那一个戒指，我的回答是：“我愿意。”

    可我也知道，这只是个梦。我要让他早点醒来，所以我不能等到婚礼真正举行的那一刻。所以即使在梦里，我也不能和他经历婚礼。我忽然举起双手，大声说道：“我愿意！”

    我笑着看他，双手环住他的后背，嘴唇吻上他的嘴唇，他的眼睛忽然睁大，然后他也环住我的腰身，我们开始亲吻，舌尖轻缠，我吻的非常用力，因为这将是我们最后一个吻。我把未来的吻全部都透支在了这个吻里。

    这时候店里正放着那首经典的欧美情歌：

    Heart beats fast

    心跳得越来越快

    Colors and promises

    眼前愈加斑斓的色彩耳边你的誓言晕开

    How to be brave

    该如何变得勇敢

    How can I love when I'm afraid to fall

    当我害怕失去害怕受伤我该怎么去爱

    But watching you stand alone

    但当你就站在我眼前

    All of my doubt

    我所有的疑问顾虑

    Suddenly goes away somehow

    许久，许久，我们才互相放开。我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温柔的像是清泉，此刻他的眼睛中只有我的倒影，而我的眼中也只有他的身影。

    “我爱你。”我说。

    “我也爱你。”施春山说。“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