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入看无

    钟念柳是由玱玹扶手下车的。

    她二十一岁芳龄,此前从来没有牵过男孩子的手,更别说是帅哥的手。一时之间,羞涩参半,别扭参半,卷帘而出时脚踩前裙裾,差点摔人家怀里去。

    玱玹愣了一下,宠溺浅笑着要揽腰抱她下车。

    钟念柳一纯情少女哪能好意思接受?

    便是忙避开他动作,用手指隔空戳指了下他离得近的那只手:“还、还是扶着吧。”

    “哥哥。”

    钟念柳大眼睛扑闪,尽量让自己显得好拿捏。

    她是真羞涩,白嫩嫩的小脸蛋透出点酡红来,很是娇憨可爱。

    据书里介绍,阿念的官配就是玱玹,从小仰慕他,如兄如夫的,她可千万别演砸了,一开始就崩人设不太好。

    玱玹温润若玉的目光扫视过来,若不是知道玱玹在原著里是个如何雷霆手段、腹黑狠辣的人,钟念柳该会把眼前的俊秀男子只看作一介腹华闲鹤,饱读诗书的儒雅文士。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钟念柳还有点怕这个人的。

    “谢谢哥。”下车后,钟念柳立即脱离他手,率先往落脚屋里走,错身而过时,玱玹还在她身后温柔嘱咐着慢点走。

    家丁模样的人给他们敞门,随后毕恭毕敬的守在门前门后的两侧,虽说是仆侍,但一帮人眉眼都甚是凌厉,一看就知道绝无庸辈。

    钟念柳跨门槛往中央走时,总有种与此景不相符的错觉——她总觉得左右两排立正站好的人随时会对她大鞠一躬,随后高喊:“小姐,欢迎回家!”

    然后边上会闪现出一个咬帕子的正装管家,笑中含泪:“天呐!好久没见小姐这么笑过了。”

    钟念柳默默脑补着,一时停顿沉醉。

    海棠见钟念柳叉腰闭眼,表情傻气乐呵,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惶恐再次提吊心头。

    这小王姬看上去好端端的,怎么又忽然开始疯怔了?

    她想起马车上的后续——

    自她喊来玱玹大人,王姬的情绪显然平静许多,还主动解释道自己是做了一个不好的噩梦没缓过来,现下还沉浸其间,怕得很呢。

    梦境之事本是虚浮,也是人之常情,但怪就怪在,小王姬基本不做噩梦的。

    若是真梦见些不好的东西,她都得趁机扑到玱玹大人的怀里哭泣耍娇,一不哄着还要吃气。

    今日做出怕得很的噩梦反是平静异常,怪哉、怪哉!

    *

    几声鸡鸣后,天光渐明。

    钟念柳从软床上爬起来,她一边伸懒腰一边往木窗口走去。

    穿书几天,她也有古代作息了,每天天一黑就睡觉,天将亮就起床。

    窗外正央,还有一棵玱玹专门为她栽种开花的瀛洲玉萼梅,他还特意驱使灵力让它永驻盛放。风一吹,似飘雪,院里无尽苍茫。

    其实她不喜欢这花,白兮兮的有啥看头?

    她喜欢桃花,粉粉嫩嫩的又讨喜又浪漫。

    不过种就种呗,反正是种给真正的阿念看的,又不是种给她钟念柳看的,无所谓的啦~

    思路捋了好几天,还是没想出来她为什么会穿书的由头。

    钟念柳穿书占了阿念的身体,还算幸运。她享受着小王姬的头衔和权贵,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身处其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念养得一身蛮横跋扈了,天,这泼天宠溺加捧杀简直让她窒息。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她和海棠上街游逛,其实钟念柳说是要逛街,实则是想找这本书的女主。准确来说是现在还在当男人的女主玟小六。

    钟念柳对这本书是有意难平的,难平的唯一人,九命相柳。

    她对他的感觉有些特别,欣赏中夹杂了好奇,但敬佩崇拜居多,有点类似于蝴蝶追花的感觉。

    有极致吸引力,想靠近、想触摸。

    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就见一见吧。

    女主她其实也想见一见的,毕竟当初看书的时候,她就觉得女主像女版相柳,惨虐到她心里去了。

    钟念柳一向心软且共情能力强,所以对美强惨这类角色设定极为怜惜且偏爱。

    结果那天还真让她给撞上关键人物。

    当她被海棠夸得一连买下回家后才发现不适合的众多配饰妆粉时,她还真以为自己怎样折腾都美得风华绝代,雀跃得意之下,一不小心把行人给撞倒了。

    那行人也是个女子,与她身量不差,因着手端东西,走得极为缓慢。

    忽有一蛮缠飞虫撞入,她低头刚要拨去血水面上的飞虫,就猝不及防被扭身与海棠说话的钟念柳撞上。

    那女子没端稳,又因钟念柳没看路,血水无意倒泼,将钟念柳的衣服淋了个猩红。

    事发突然,钟念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呛鼻的腥味冲上鼻尖,她感觉今早吃进去的东西都要薰呕出来了。

    身边海棠率先为她发声,竟是蛮横的先发制人:“大胆贱民!竟敢冲撞我们小姐!来人,把这莽妇拖去浸水!”

    钟念柳立马慌了。

    不是,刚才是她自己没看路才撞的人啊,还把别人的东西给撞洒了,这怎么还反过来惩罚受害人呢?

    她强忍血水恶心,又是开口阻拦海棠,又是动手拦截欲拉人往外拖的仆侍。

    那女子显然也不是个能受气的主,小眼一斜,撸起麻衣粗袖,开始泼骂撒混:“什么贱民不贱民?!要点脸否!可是你家小姐撞的我!蛮横皮货!”

    几句话瞬间把海棠点着了,她先把钟念柳护在身后,并眼神示意仆侍们该顾好主子的顾好主子,该动手制裁女子的制裁女子。

    一时之间,人群围绕,皆来看戏吃瓜。

    女子被仆侍们制住,嘴巴里还不肯停歇的叫骂。

    明明是局内人的钟念柳硬生生成了局外无关人群中的一员。

    圈内是闹剧,圈外是喜剧,在她拼命往前挤下,终于小可怜模样挤进来了。待她刚要开口阻挠时,女子身边也正好来人了,应该是周边有与女子相熟的人帮忙前去摇人。

    那是个魁梧大汉,只见他额上绑了条粗宽脏抹额,满脸横肉,扒拉仆侍时格为凶暴疯戾。他身边还跟了个壮丁,虎背熊腰的,虽也面露气懑,却是不像大汉那样动作粗暴。

    “快看!屠户高来了!”

    “春桃她男人也来了!”

    人群里有人这般嘀咕道。

    “屠户高”和“春桃”这两个名字就像个开关,一下掐灭钟念柳想劝架的想法。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屠户高和这个春桃在原著里,一个是玟小六的亲家,一个算是玟小六的儿媳!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钟念柳心下狂道歉,表面却是社牛演技爆棚。

    很好,终于有机会发疯了!这几天穿书的不安与焦灼就让她趁机倾泄出来吧!

    钟念柳先是放声大哭,接着又娇娥变脸如泼妇骂街,一大堆现代古代夹杂结合的浑话只管往嘴外放。

    在场本是人声喧哗的,看她如此疯狂飙戏,骇得一脸赛一脸震惊凝噎。

    不远之外的茶棚下,一名尽管佩上面具,却仍无法掩盖其俊美非凡的白衣男子忽然嗤笑。

    他目光紧锁钟念柳的方向,唇角微翘,将茶水一饮而尽。

    钟念柳悄悄眯开一眼,见众人都愣,立即趁热打铁:“海棠!上魔法!”

    海棠后知后觉,颇有些无措的小声问自家王姬:“王姬,什么是魔法?”

    钟念柳跺跺脚,附耳过去:“他们这般折辱我,你难道不想为我报仇?整一个像摔跟头、青蛙跳、驴打滚之类的戏弄让我消消气儿?”

    念柳话毕,海棠大悟。

    她随即忠诚而坚定的对钟念柳表态:“小姐放心!婢,一定为小姐出气!”

    “好!”娇女眸敛泪光,补上一句:“但是也别太过分,教训一下就行。”

    “你知道的……哥哥他喜欢温柔的女人。”她继续找补。

    “是!”两人手牵住手,目光决绝,沆瀣一气。

    钟念柳默默在心底祈祷:玟小六啊玟小六,你可千万要出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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