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嘈杂的脚步声从大门外传来，原先窝在院子角落打盹的鸭子们开始“嘎嘎”地叫起来，我抢先一步冲到客厅门口，看着那一行人走进了院子。

    “爸爸？！”身后传来妹妹的惊呼。

    这是我爸爸吗？穿着皮衣，牛仔裤，还留着长发，这怎么可能是我的爸爸。我爸爸是个朴实的农民，不会是这样的装扮。

    他的身后，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莽汉，其中一个带着大金链子。他们径直走进了客厅，我只好拉着我妈妈一直往后退去。

    “你家的女人长得挺水灵的嘛。”大金链子说话了，口里的臭气喷了出来，弥漫在屋子里。

    我望向那个与爸爸神似的脸庞，他一言不发，只是眼睛低垂着，望着地面。

    “大家给我搜，不许放过任何角落！”大金链子一声令下，其他几人便开始四处散开，气势汹汹地踢开房间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开始肆意翻找。

    “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我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才想起刚刚被雨淋了之后已经无法开机了。

    我转向妈妈，小声询问她手机放在哪里。

    “谁都不许动，否则后果自负。”大金链子慢悠悠地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锋利的刺刀，刀子在我们面前晃了晃，我的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嘛？”太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屋走了出来，此刻正扶着柜子的一角，大声地质问来人。他的眼睛不好，大概没有看见自己的孙子的模样。

    “志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妈说话的音调都变了。

    志军是爸爸的名字，妈妈总不会认错人，看来那个人就是我的爸爸。

    我望向爸爸，他依旧沉默不语，痴痴地望着地面，仿佛翻箱倒柜的声音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时间缓慢地向前流逝，我努力地克制着身体的不自主颤抖。

    “报告老大，只搜到一千块现金，没有搜到其他贵重东西。”

    “哼！”大金链子一声冷笑，“这么寒酸的家，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十天之后，我会再来，那时候必须还清欠款。”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丢到我跟前，接着又是一张卡片。

    大金链子转身，指着我爸爸，粗着嗓子道：“他，鸭子，都带走。”

    又有几个壮汉出现在了院子里，鸭子们惨叫着，扑腾着翅膀，没一会儿，就全部被那些坏人粗暴地抓住了。

    爸爸也被拖走了。

    “爸爸——”我和妹妹一路追到了村口，我们的爸爸，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我失望地停下了脚步，顺带拉住了还在往前走的妹妹。

    夜色更加浓重了，路灯亮了起来。

    那群人当中的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是那个留着寸头的男人。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他忽然回头，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是谁？”

    他们把爸爸丢进了车子后，扬长而去。村子里依旧空荡荡的，我和妹妹一前一后，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家里没有打开电灯。妈妈坐在地上发呆，太爷爷坐在客厅的角落里，看着妈妈的背影，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我蹲下，捡起地上的卡片，借着微弱的亮光，辨识着上面的文字：

    “赵钱平水县西山林场娱乐中心”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又捡起地上的那张已经被展开的纸，在黑暗里，几行字却如同刺眼的亮光一般扎进我的眼里：

    本人赵志军，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于2035年1月10日向赵钱借500万，借款在2035年1月20日前还清，否则赵钱可以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来拿回欠款，包括随意处决本人及以下列出的亲属的财产及性命。

    本人家庭住址：平安县平安乡。

    赵志军

    2035年1月10日

    是爸爸的字迹，我发觉不止是我的双手在发抖，我的全身都在颤抖。

    今天是1月21日，十天之后，也就是1月31日。500万，我现在每年只能赚5万，需要我不吃不喝工作100年才能凑齐！

    这到底怎么回事，爸爸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他怎么能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当儿戏！

    我想起了那个出现在我家楼上的男人，想起了消失不见了的村民，想起了莫名出现的大雨，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我踉踉跄跄地走去关门:大门，客厅的门，后屋的门。

    “妈妈，我们今晚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妈妈从地上扶了起来，搀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又走到太爷爷跟前，凑到他耳朵旁边：

    “公太，今晚不要出去外面了，外面不安全。”

    太爷爷眼里一片浑浊，微微仰起头，大声问道：

    “刚才的人是谁啊？”

    我刚想回答，眼前忽然一片天旋地转，接着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似乎是几秒钟之后，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的天已经大亮。我眼睛盯着天花板，已经没有晕眩的感觉了，只是感觉全身酸痛，喉咙仿佛被火烤过一般难受。

    我起身穿好衣服，拖着拖鞋走去厨房喝水，妈妈正在煮粥，她两眼盯着呼哧呼哧的火苗，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皱纹又增添了许多，妈妈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你醒了啊，昨晚乡里的医生来过了，他说你是因为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所以晕过去了。”

    “医生来过了？那他们有没有发现村里的其他人都不见了？”

    “你说村里其他人都不见了？”

    “对，我昨晚看到火锅里的人手之后，又无意中看见有人躲在我们楼上，于是我就村口找人去了，结果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我们一起到外面看看。”

    空荡荡的巷子，寂静的村子，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看到。这个村子仿佛死去了一般，感觉不到一丝生人的气息。我和妈妈的脚步声显得如此孤寂。

    “喂——有人吗——”

    “你们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

    一阵冷风卷起地上的塑料袋，袋子在空中翻飞了一会儿，又落到地上，被风推着往前翻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