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有几粒蹦到了窗户上，像是白色的米粒。
我用手指压住其中一颗“米粒”，“米粒”消失了，只留下一小滩水印。
从天下落下来的，是碎米雪。
在这个只有一丝丝凉意的日子里，竟然下雪了。
我下意识地望向白衣丧尸，他还在哀怨地望着我。他的神情是那么地落寞，我忽然觉得他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是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类，只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而已。
“晓晴……”
李可他们找来了。我关上窗户，转身望向两个小伙伴。
“开始下雪了。”
李可听闻，脸色开始迅速变化，青一阵白一阵的。良久，他一副突然顿悟的样子，大声说道：
“我们得生火，不然我们就要被冻死了。”
我也明白了，也想到了那一场大冰雹，以及大雾和大风。如果下雪了，那将会是一场超级大雪，一场冻死一切生物的大雪。
“晓晴，你去搜寻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还有充饥的粮食。珊珊，你去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我来准备生火。”
李可简单地分配了任务之后，转身开始忙活起来，我看到他将书房里的书本叠成一摞摞的。
我又望了一眼楼下的白衣丧尸，他还没有离开，只是愣愣地站着。
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最终我们将取暖的地点定在了二楼的一间储物室，那里足够宽敞，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厚实的墙壁，是个避寒的好地方。
我们将没有用的杂物从储物室搬了出来，将其从楼道上丢到一楼地上，再将书本搬了进去。
李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铁炉子，摆在储物室的正中央。我从三楼搬来蚕丝被、羽绒服等可以保暖的东西，它们的体积很大，几乎占据了储物室三分之二的空间。
准备工作做完之后，室内温度已经降低了不少。我将找来的羽绒服套在身上，又给小灰灰穿上外套。
我走出储物室，来到一扇窗前，我想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此时，碎米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丧尸们已经离开了，除了那一个白衣丧尸。他还站在原地，任凭雪花落在他身上。他看上去，是那么地孤独。
“要不，我们让他进来吧？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怪可怜的。”我提议。
“我们不要管那么多了。”李可低声回答。
“他一个人？那玩意儿能叫做一个人吗？”苏珊珊也反对我的提议。
“是啊，那也能叫做人吗？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李可附和道。
“还不知道它会不会吃了我们呢。”李可又补充了一句。
李可的话，听起来怎么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我不再说话。
温度越来越低了，冷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进来的。我扯出一床被子，将我和小灰灰裹了起来。
我没有办法放下心来。那白衣丧尸，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也顺带放过了我的朋友。如果外面的温度再降下去，他还能活命吗？或者说，他还能保持他的美貌吗？
“你想让他进来就去吧。”我的不安被李可看到了，他的声音幽幽的。
“我去下洗手间。”
我从被窝里爬出，被窝外的冷空气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嗷呜呜呜呜——”小灰灰发出了不满的叫声，大概是因为冷空气钻进了被窝里。
“乖，我马上回来。”我摸了摸小灰灰的脑袋。
关上储物室的门后，我跑到窗前。
白衣丧尸已经离开了，窗外只剩下皑皑的白雪。
远处有一团白色的东西翻滚而来，似翻滚着的云朵，又似滔天的海浪。它来势汹汹，所到之处，遮云蔽日，就像一副巨大的幔帐，遮住了天地。
我跑回储物室，里面的火已经生起来了。
“好冷啊！”我钻回小灰灰的被窝里。
“没有去找他吗？”
“你说什么？”我假意没有听清。
“没什么。”
“对了，我刚才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它正在向我们滚过来。”
“哦？”
“快了，快了。”苏珊珊突然插了一句。
我想问问苏珊珊，她一直在说“快了快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珊珊——”
嘭——
外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储物室的门被大风推开了。大雪被强风裹挟着卷进了储物室里，刺骨的疼痛迎面袭来，瞬间我就无法呼吸了。
我连忙用被子捂住脸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火灭了！”
“把门关上！”
李可卷着被子，大叫着，挣扎着去关门。
我也想起身，可是被子里还有小灰灰。我放弃了被子，直接冲向储物室的门。
我和李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门重新关上，锁上了插销。
“都是我不好，忘记反锁了。”我哆嗦着，抖着身子爬回被窝里。小灰灰一声不吭，估计也被冻坏了。
“这火生不起来了。”
苏珊珊扒拉着铁炉子里的灰，炉子外边已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不行，一定要生起来。”李可在地上摸索着，“打火机呢？打火机去哪里了？”
果然，这火是生不起来了。
“晓晴，千万不要睡着，知道吗？”
“好……”
“它不会冷太久的，我们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
“晓晴，别睡着！”
“……”
“我来抱着你吧。”
我看到李可艰难地爬了过来，就着被子抱住了我，又将他自己的被子使劲裹了裹。
而苏珊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表情好冷，她的眼神更冷。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一座冰雕般，而这周围的温度，似乎是因为她才降低的。
“珊珊，你不冷吗？”我努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哼，两个废物，没有我，你们根本活不到今天。”
苏珊珊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不是我们互相扶持才走到今天的吗？
我想不明白，苏珊珊也没有继续往下说，我也没有力气继续追问。三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宝宝是你送走的吧？”李可主动开口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
什么？宝宝，李可为什么忽然提起宝宝？宝宝不是毛毛带走的吗？
“对，是我。”
“为什么？”
“那个小东西，碍手碍脚的，还得我伺候她。”
“就这个原因？”
“外面的人认为，是那小东西导致你的潜力发挥不出来。”
“外面的人？”
“当然，我不这么认为。你们就是废物，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们的对话我听得云里雾里。
在他们停顿的片刻，我努力回想宝宝失踪那天晚上的画面——苏珊珊梦游，抱着宝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难道她不是真的梦游？而是在行动时被我发现了所以假装梦游？
“所以，柚子林里面的狼群也是你支走的？”
“不然呢，我不出手，你们早死了。”
柚子林的狼群，它们的离开的确有点蹊跷，可是当时，苏珊珊就在我们身边啊？她是怎么把狼群支走的？
“那个有星空和极光的山洞，也是你变没的吧？”没等我插话，李可又开始了下一个问题。
“哼！”苏珊珊冷哼了一声，“那个山洞，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那为什么又存在了呢？”
“是个系统就会有bug。”
“你身上会长蘑菇也是系统bug吗？”
“无可奉告。”
“看来你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嘛。”
苏珊珊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你到底是谁？”李可的声音突然变了，话语就像被冻在喉咙里一样。
“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马上就要死了，我的编码是20350220。”
等等，她说我们马上就要死了？
以现在的情景看来，她所说的很大概率是真话。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
“李可！”
“嗯？”
“你喜欢我吗？”我望着李可，他的眉毛上、头发上，挂着细细的冰锥子。他的鼻子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唯独嘴唇是紫色的。
我贪婪地望着他，这也许是他在我眼里最后的模样。
“喜欢。”
李可被雾气蒙住的眼睛忽而变得温柔起来。我似乎是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细长而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挺立的鼻子，厚薄合适的嘴唇……
“你喜欢我吗？”
我闭上了眼睛，打算以我的吻作为回答。
一声巨响，门又开了，白色的冰块爬上了李可的脸蛋，封住了那两瓣我想要吻的嘴唇。他的眼睛，是我的意识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的图案。
还是没有来得及告诉李可。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想要抱住自己，却触碰不到自己的身体。我想要迈开步子往前走，挣脱这无尽的黑暗，却使不出脚底的力气。我只是一团虚无的意识，一个没有形体的怪物。
这感觉似曾相识，对，就是在我“灵魂出窍”的时候。
可是那时候的我，能清晰地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能看到李可，能看到小灰灰。
而现在的我，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到底在哪里？我已经死了吗？
苏珊珊说，她的编码是20350220，这又是什么意思？
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真的苏珊珊，她一定是跟苏珊珊长得一模一样的坏人。
她是什么时候潜伏到我们身边的呢？毛毛出现的时候？不，也许是更早的时候。
在滨海公园的树林里，我跟她合力拧干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咬痕。后来在保安亭的时候，我又确认了一遍，那的确是牙齿的咬痕。但是，她没有变成丧尸。
她的脚受伤了，却能在几天之内好起来；在山谷的时候，她能找到飘在海面上的我和李可，却找不到走出山谷的路；高温来袭时，我们想再次前往那个连接海面的山洞避暑，她极力反对……
太多不正常的表现了，而当时的我却没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但是仔细想想，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们的事——除了宝宝的那件事。
我努力地回想更多的关于苏珊珊的细节，思路反而变得不明朗起来。后来我又一遍遍地回想李可的模样，而他的样子也愈发地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