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焦急地将高婉带到医馆里,可是连找几家,大夫都只能止住她胸口汩汩的血,却无法救治她几乎尽断的心脉。
“师兄,让我来吧。”苏隐拍了拍林止的肩,示意他休息一下。
“她是为了救我……”林止垂下头,神色苍白,在她挡到他身前的那一刻,林止才发现,他已经离不开这个蛮不讲理的姑娘了。
苏隐了然,从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放到高婉的唇上。
“师妹你……”
苏隐打断林止的话,“即便高姑娘没有救下师兄,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倒是比和林止说的任何话都真。
宋玉书自小就泡着灵丹妙药长大,她的血比任何药都管用。
苏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任由血液从身体里流出。
三天之后。
高婉悠悠转醒,醒来却不见林止的身影,反而是林止的小师妹枕着手臂守在她的身边,纤细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却仍然可以看出隐隐的几分血迹,再想到自己半梦半醒之间,从口里不由分说涌入的血腥味,高婉就是再蠢笨也猜到了是这位小师妹救了她。
只是想到她为了林止奋不顾身,没想到最后为了她奋不顾身的,是她一直以来视为情敌的宋玉书。
“多谢。”高婉轻声说,眼神早已不似以前那样敌视。
苏隐摆摆手,将晾好的水递给高婉。
林止是去和锦城王的人谈话了,想必锦城之中这样大的骚动,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高婉不日就要回到锦城,承担起她应该承担的责任了,不过苏隐并不打算告诉她。
高婉特意等着林止,等林止回来时,已经入了夜。
街道上空逐渐升起的孔明灯,照亮了客栈院子里的桃花树,外面有儿童追逐嬉闹的欢笑声,有少男少女互诉衷肠的低语,也有祈求家人平安的期望,高婉静静地听着,眼睛里的星子仿佛都黯淡了下来。
“玉书,假如你身上承担着很多人的性命和幸福,可是你不得不放弃自己所爱的东西,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高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我?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存在这样的选择。”苏隐淡淡地开口,看着黑色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明灯和繁星交错,她的眼眸中好似也盛满了光亮。
“为什么?”高婉愕然,她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因为我所爱的东西,就是这世间众生,若以我一人的牺牲,换取他们的生,就是我所求的,”苏隐认真地看向高婉,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但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高姑娘,我希望你,慎重选择。选择你内心深处想要做出的选择,当你面临这样的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是先为自己的。”
认真不过几秒,苏隐打了个哈欠,抬头饮尽一杯清酒,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高姑娘,有些晚了,我就先回房休息了,就不陪你咯。”
高婉点了点头,目送苏隐离去,又自顾自地饮酒,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婉才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满树的桃花落下一片一片的花瓣,落到盛满清酒的杯中,热烈的红衣姑娘喝得醉醺醺的,面容绯红,目如流光,青丝随风而动,她冲林止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佳人醉颜酡,发如垂柳随风动。
林止心念一动,缓步走到她身边。
“林止,其实我是骗你的,”高婉有些醉意的话语传到林止的耳中,“我并非是逃婚七八十岁的富翁,我是锦城王女,逃婚的是邻国太子,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林止震惊于她的坦白,以为是她的醉语,可是当他对上她的眼眸,就知道她认真的。
又听见她说,“我知道那是我的责任,可我喜欢上了你,你呢,你喜欢我吗?”林止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第一次产生了名为“胆怯”的情绪。
“只要你说你喜欢我,我就抛弃一切,和你归隐江湖,管他什么黎民百姓,管他什么尊贵身份,我都不要了,好不好?”高婉的语气里全是祈求。
可林止却没有回答她,只是递来一杯酒,她头脑混混沌沌的,毫无防备地接过一饮而尽,还想要继续追问的她却直直倒下,被林止接在怀里。
“喜欢的。”林止面色平静,可是眼眸中的情绪仿佛掀起了万重风浪,不可停歇。
他看着高婉安静的睡颜,又重复了一遍。
喜欢的。
可她是锦城王女,他是玄清掌门候选人,他们都有各自的使命和责任,如若他们只是普通人,他愿放下一切随她而去。
当他被带到年迈的锦城王面前,他就知道,他们再也无法在一起,他不能因为他一人,使满城百姓流离失所。
林止将高婉抱在怀里,一步一步走向外面的喧闹。
“师兄,你想好了吗?”苏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林止没想到,他的小师妹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
“想好了。”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林止越过她,苏隐看着林止的背影,神色莫辨。
“小九九,我总感觉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宿主]009的机械音带着几分疑惑。
“算了,你不懂。”苏隐自嘲一笑。
“只是游戏人物罢了。”
……
高婉醒来后就一直不吃不喝,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是林止亲自将她送回来的,她不相信林止没有一丝丝的心动。
即便如此,她也想听林止亲口说,让她彻彻底底地死心。
所以她恳求她的父王,让她去见一见林止,只要得到答案,她就心甘情愿地接受联姻。
年迈的老锦城王皱着眉头,大掌轻轻地抚摸着高婉的头,看到她酷似亡妻的脸,终究还是松了口。
侍卫护送着她再次见到了林止,只是林止好像沧桑了许多,眼下乌青,胡茬也冒了一些出来,让她实在无法再和她记忆中云淡风轻的白衣侠客再结合在一起。
“林止……”
“王女的来意我已知晓,我从未喜欢过王女,还请王女归去。”林止神情严肃,迅速打断高婉的话语,不留一丝余地。
“那你喜欢谁?你的小师妹?”
“是。”林止避开高婉的目光,“我不日将会与她成婚,王女若是有兴趣,也可前来赴宴。”
“不必了,我没有兴趣,”高婉也不再纠缠,她倔强地擦去眼角的泪珠,高昂着头,“即是如此,我们也就此别过吧,我也不日成婚,你的师妹很好,别辜负她。”
高婉款款离去,林止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等到背影远去,苏隐这才从一旁走出来。
“师兄?”
“抱歉,刚刚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
自此之后,林止就回了玄清宗,而苏隐在带宋瑄记名之后,又下了山。
苏隐本身修为不低,又在之后吸收了显青的功力,更是实力大增,直逼同龄中的第一人,名声鹊起。
她也不管这些,只是带着宋瑄一路除妖,一路修行。
因她总是身穿一身白衣,四处行侠仗义却从不留名,民间渐渐出现了一个“白衣剑仙”
的称号。
她在教小宋瑄的同时,又让他一路实战,几乎每一次都是性命攸关的死战,好在她在旁掌握战局,又索性把补魂玉丢给了宋瑄,以保他性命无忧,所以即便他天资不佳,居然也在迅速地进步。
转眼之间,宋瑄就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苏隐感叹岁月是一把杀猪刀的时候,又要到了故事的尾声。
敌军联合妖族来犯!
[宿主这些时间为什么不选择游玩而是去救人呢?]009看着自家宿主认真地赶向目的地,十分不解地问。
“小九九啊,我和高婉说的话其实也不全是假的,你宿主我也是想当一当大英雄的啊。”苏隐御剑飞行,听着耳边簌簌的风声,她半开玩笑地向009说着。
不过瞬息之间,她就已经来到了大军压境的锦城。
“掌门师兄。”苏隐带着宋瑄向面前的人见礼,这几年间,前掌门坐化,由林止掌权,带领宗门发扬光大,再见他时,已然不见当初的稚嫩。
“师妹,师弟。”林止颔首,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了不远处。
再次见到她已经是第七个年头,宽敞的院落生了一棵雪白的梨树,一个红衣妇人静坐在藤椅上,岁月悄然抹去了她的任性娇艳,可她的高贵和威严却更甚,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直爽的女孩。
高婉等待林止和苏隐已久,大军压境,她锦城绝无退意,可是敌军竟然联合妖族向她锦城进犯,她只能求助离她最近的玄清宗。
“王女无需担忧,我们玄清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林止看向高婉,认真地承诺。
“有林掌门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高婉笑着,突然从一旁窜出来一个软软的糯米团子,扑到高婉的身上。
“母亲,带我去放鸢儿吧!”小糯米团子肉乎乎的,穿着一身娇艳的红衣,外袍上的雪狐毛把她的脖子围得严严实实的,很是可爱,隐隐有高婉当年的几分容色,林止目光一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阿雁。”高婉严肃地叫停小糯米团子的动作,眼神坚定。
“你跟着忠叔和百姓一起离开锦城,若母亲此次不在了,你就是锦城的希望。”
“母亲?”阿雁似乎没想到母亲会这样严肃,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
高婉也不再管她怎样难过无措,叫来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忠叔,将哭泣的小糯米团子强行带走了。
高婉也不确定,他们此次能不能渡过难关,可她不能拿百姓的安危开玩笑,所以早在得到妖军来袭的消息时,她就已经着手安排百姓离开锦城了。
妖族来势汹汹,数量众多,林止迅速集结玄清宗的弟子前来。
黑云压城,城外轰鸣的马踏声和着低沉的鼓点而来,万里风沙卷动着翻飞的旌旗,铁骑黑压压一片,遍地响起的军号直冲云霄。
苏隐将改写阵递给林止,林止从苏隐手里拿过,却纹丝不动,他望向苏隐。
“师兄,真的值得吗?”苏隐同样直视着林止,尽管她在无数既定的结局之前给出不一样的选择,他们还是会走向原来的路,义无反顾。
林止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睑,轻声说,“师妹,多谢。”
苏隐松开手指,任由他拿走改写阵。
“列阵!”
她充斥灵气的一声令下八方回荡,玄清宗门的弟子们迅速御剑升空。
锦城上空是御剑列阵的白衣修士们,底下则是黑压压的妖族和敌国的士兵与锦城兵刀剑相向。
苏隐运起灵力,金色的光圈从她脚下蔓延,连接到各个修士的脚下,直至成为一个完整的剑阵。
林止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苏隐的改写阵,那是她花大价钱买来的阵法。
献祭一人,救万人。
林止在临行前居然还向她讨要,想到任务目标自己上赶着送死,苏隐心里就一阵复杂。
真蠢。
蠢笨的林止在阵眼处,目光坚定,只是望向城墙上的那抹身影时,微微动容。
妖族眼见势头不对,本来派去破阵的妖怪们都有去无回,还让阵法迅速成型,将它们全部收拢其中,它们这才萌生退意,可惜为时已晚。
四方结界冲天而起,拦住了他们的退路,金色剑阵所在的浓厚乌云破开一道口子,金光化为锋利的剑刃,向它们砸下来,让他们避无可避。
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顷刻就将万众妖兵绞杀殆尽,而敌军也被士气大鼓的锦城兵打得节节败退。
胜局已定。
林止向苏隐释然一笑,化作金色的飞烟散去。
[世界崩坏,正在脱离中,时间倒数五秒,请宿主做好准备]
[五]
苏隐脑海中的倒计时响起,她有些愕然,却见宋瑄飞快地御剑接近她,素来淡漠的面上是无尽的恐慌。
[四]
“宋玉书!”
[三]
这混小子,长幼不分了,胆子肥了啊,苏隐反应过来,向他张开双臂,笑着等他过来。
[二]
宋瑄将苏隐抱在怀中,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地扣在她的脑后,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一]
“要好好活下去哦!”
下一刻,宋瑄的怀里落空,金色的飞烟四散,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一缕飞烟,却什么也抓不住,他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兽,无助地呜咽。
宋玉书……
[宿主成功脱离,世界修复中]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达成结局:无上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