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突然来了个狐妖说要做你师父，什么感觉？
颜赐：过两日便是科举，小生还要仔细温书，先行告退。
*
一阵风吹过楚瑜面前颤颤巍巍的茅草屋，掀起房檐边上的杂草，如果风再大些，怕是能将整个屋顶都掀起来。
她站在屋外接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回应。
趁着章湛今日成婚，楚瑜偷溜到镇妖司户籍间查了颜赐的信息，他是个孤儿，京郊外这间破破烂烂的茅屋便是他家。
拿到信息，她马不停蹄过来，却没见到颜赐。
不论自己重生是不是因为颜赐，楚瑜都想先看看他，前世被一剑穿心时，只有他愿意帮她，而且若可能，楚瑜想与他结盟，解开九尾狐族诅咒。
可楚瑜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一个小道士，常年不着家也是常事，说不定此刻他正在哪处僻静地方降妖除魔涨功德。
楚瑜抬头看看炎日，长呼一口气，桃花眼扫过四周，来时路上她便发现，一众小妖环聚自己身旁。
楚瑜放出一丝妖气，霎时，小妖们仓皇而逃。
家中无人，楚瑜不好一直守在门口，好久没回狐族了，她决定慢些走回去看看。
日头正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小道上，静谧的树林，徐徐吹过的风，时而响起的鸟鸣声，楚瑜终于有了重来一次的真实感。
听从微风的指引，楚瑜来到一条小溪边，水声潺潺，她捞起一捧水覆面进去，溪水自指缝间缓缓滑落，再抬头，楚瑜的脑袋清醒不少。
突然，她听到人声：“春王正月……”
拗口难懂的文字，但楚瑜认识，而且这声音……有些熟悉。
曾陪在章湛身边时，她也读过些朝廷科举考试的书目，这声音背的那段，楚瑜恰好记得，选自《春秋》。
话音刚落，自树丛中走出一名……小道士，楚瑜看过去，竟然是颜赐！
难怪之前觉得这声音熟悉。
她站起身，仔细打量来人，颜赐比自己要高些，身材瘦削，脊背挺直，一身青灰色道袍堪堪覆体，除背上书箱外再无其他装饰。
前世在六阳山上，请仙台旁，颜赐依旧背着这书箱，只不过和当时的他相比，楚瑜面前这位看着过分瘦弱了些。
所以……颜赐不在家并不是去涨功德，而是来这背书？
楚瑜难免带了些疑惑，眉毛微蹙，一双桃花眼好似蒙上一层雾：“你一个小道士，有时间不去抓妖，倒在这背《春秋》？”
颜赐只对视一眼便立刻垂眸，看着手中书本缓声道：“再过两日便是科举，我想在考前多下点功夫，抓紧时间温书。”
楚瑜挑眉，又仔细打量一番颜赐，确实没看到他身上的功德牌，挑眉：“镇妖司何时要先科考才能加入？”
镇妖司是朝廷中最为特殊的衙门，不需经过科考，普通人只要经朝廷安排的课程学会道法能唤道符后，领到功德牌便可外出自行降妖除魔增长功德。
所以前世的飞升大佬颜赐，现在还未加入镇妖司？
“姑娘，我已去过镇妖司，但比起做道士攒功德飞升，我更想入朝为官，为民做事。”
听闻此言，楚瑜愣神，她眨巴眨巴眼，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整张脸神采飞扬：“飞升能成仙，仙人，长生不老的仙人！你入朝一生，到了也不过是个辛劳一生的凡人，有什么好？”
而且你都飞升成功了，楚瑜在心中补上后半句。
话音刚落，楚瑜便看到颜赐抬头，与她目光相接的一瞬乍然红了脸，又低下头道：“凭功德飞升对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太过困难，娘亲去世前也说过，还是考个功名脚踏实地些。”
做道士攒功德飞升，这路子听着似乎光鲜亮丽，是条成仙的捷径，但道士们面对的都是有法术的妖，危险无处不在，也就如章湛这般出身道法世家的人才可走到最终的成仙路。
颜赐倒是很有些自知之明，楚瑜满意点头，看来这位大佬真的很可靠嘛！
楚瑜斜睨一眼自己身前的小道士，他直身站着，正垂眸看着手中书本，几缕阳光穿过树丛落到颜赐肩上，衬得他温润如玉。
倒是和章湛一样生得一副好皮囊，楚瑜正待开口说结盟，却听周围穿来一声虎啸，惊得树丛间群鸟展翅。
楚瑜看着面前小道士面色一紧：“这树林怎会有虎妖？”
轻笑一声，楚瑜没想到小道士竟怕妖：“不怕，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小道士，且好好躲在我身后，害怕就蒙上眼。”
话音刚落，一方绣着桃花的香帕子便落到颜赐手上，他羞红了脸，那帕子好似比夏日烈阳还烫，叫他不知如何拿：“我不是怕，我是担心虎妖伤人。”
说话间，一只虎妖自楚瑜身后树丛出现，一爪直直扑向楚瑜，利刃光亮，掌风凛凛。
楚瑜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见一道金光绕过自己飞向身后。
凌厉风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怒吼。
既然小道士不怕，楚瑜跳开，将颜赐完全暴露在虎妖面前：“二位大哥好好打，小女我只是偶然路过此处。”
正好借此机会看看颜赐道法如何。
可谁知，下一秒虎爪依旧冲楚瑜扑来。
楚瑜怒目一横：“你个蠢老虎，他才是道士。”
说话间，她抬手指向一旁颜赐，颜赐正掐诀，不禁失笑。
一击过去，虎妖应声扑倒，楚瑜一脸无辜：“看吧，不是我干的。”
怒吼一声，虎妖张牙舞爪冲颜赐冲去，又燃一张符，那虎妖身形一顿，颜赐呼一口气，不曾想下一瞬虎妖挣开禁锢，颜赐遭反噬，吐出一口血。
眼看尖利虎爪便要拍在颜赐胸前，楚瑜一尾过去，将虎妖抽离颜赐。
“多谢姑娘。”颜赐呼吸急促，慌乱不堪，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楚瑜一甩尾巴，将虎妖重重摔向一旁树干，树影婆娑，地上点点阳光狠狠跳动。
“你这小道士，别硬拼。”楚瑜忙走到颜赐身旁，一手摸上他肩头，替他疗伤。
几息过去，颜赐急促慌乱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站起身，将手中帕子递给楚瑜，没过分捏，只两指尖轻轻夹着帕子一角。
“小道士，这只是帕子，可比地上那洪水猛兽好对付多了。”楚瑜说着话，轻笑一声，呼出气息擦过颜赐脸颊。
“臭狐狸，要调情别在老子面前，恶心。”
楚瑜一瞪眼，扯过那帕子塞到虎妖口中，又对颜赐道：“小道士，小女封好口了，你只管取功德，保管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却见颜赐半晌无动作，楚瑜好奇：“小道士，不杀了妖取功德吗？”
“不了，它未曾杀生。”
楚瑜抬高声音：“他刚刚还叫嚣要杀了小女！”
颜赐低头静立：“姑娘您还在此。”
原来这臭道士和狐狸不是一伙的，听过此话，那虎妖一改态度，又张牙舞爪起来，挣扎起身便要跃至楚瑜面前。
楚瑜骤然显出九尾，散开妖气，妖气间的实力压制很明显，虎妖愣神片刻，留下一句“待我妖法高超后再来取你性命”，屁滚尿流离去。
“小道士，这虎妖自己送上门来，大好功德便在你眼前！”楚瑜靠近颜赐，侧头认真说。
颜赐却觉空气瞬间燥热，顿时口干舌燥，他喉结微动，向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虎妖未曾杀生，不必非取他性命。”
“真是个蠢蛋道士。”
前世他帮自己时就曾如此说，如今重来一世他还是如此，楚瑜轻叹一声，一时不知他前世如何会飞升。
忽然间她想到昨夜的绮霞，前世自己独处一屋，今生却二人一屋，这说明所有事情并不完全和前世相同。
！！！楚瑜转身看颜赐。
他已全神贯注于手中书册，念念有词。
重来一世，有没有可能他无法飞升！
楚瑜又认真看了好半晌颜赐，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他如今有飞升的资质。
再让自己回去与章湛结盟那是不可能了！
要不……收他为徒，将这蠢蛋小道士放在自己眼下时刻盯着，再仿照前世与章湛的做法，助他涨功德，确保飞升。
这主意不错，楚瑜轻笑，确保大佬飞升计划启动！
“小道士，你做我徒弟吧，我带你涨功德飞升。”
颜赐瞳孔微张，看着楚瑜一改方向，满脸笑容灿若桃花向自己走来，九尾在她身后张扬肆意，连忙拒绝：“不不不，不可，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我怎么能拜你为师……”
“小道士，我是妖，已度过几百个春秋，教你还是绰绰有余。”楚瑜轻笑一声，“我九尾狐族与其他妖族不同，是道士的好朋友，我助你成仙，如何。”
说着话，楚瑜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凑过去，环住颜赐的手腕，随后，楚瑜就看到颜赐连连后退几步，面色慌张尽力稳住语调：“姑娘，说话归说话，男女授受不亲，不可……”
此时那条尾巴还停在半空，尾尖依旧保持着一个环形，细细一圈，颜赐看着那圈，呼吸逐渐急促，“不可轻举妄动。”
嗤——
楚瑜笑出声：“小道士，我是妖，不是人，那些人伦礼教对我可没用。”
她操纵着尾巴继续向前，就在尾巴触到颜赐的一瞬间，他整张脸爆红，如惊弓之鸟般又连连后退几步。
“不不不，姑娘，颜赐此生只愿入朝为官，不愿成仙。”
其实，颜赐很想伸手摸摸这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他手腕上还残留着刚刚尾巴传过来的温度，细绒毛环成一圈，触感柔软，让人忍不住想上手再摸摸。
但是！不可以！
颜赐想到话本中那些吸干瘦弱书生的女狐狸精便害怕，他害怕自己万一真的被狐狸精蛊惑，考不中科举怎么办。
本就没什么天赋，若是再一味沉溺，玩物丧志，还怎么考取功名，实现心中远大理想。
想到这，颜赐狠下心，闭眼转身：“既然姑娘并无旁事，颜赐先行告退。”
说完，强行压下心头悸动，转身大步向前走。
楚瑜自不会放过颜赐，九尾被她收得只剩下一尾，明晃晃立在身后，见颜赐离开，她立刻施法借尾巴环住颜赐的腰，将他送到自己面前。
果不其然，楚瑜看到颜赐强装镇静的脸，近在咫尺。
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就连彼此呼吸的气息都感受得到。
颜赐闻到来自楚瑜身上的奇异清香，一时间，周围的流水声都有些喧嚣。
眼睛转了转，楚瑜补充：“科举的那些东西，我也能教。”
在楚瑜专注的眼神下，颜赐脸上的红晕逐渐扩大，他只能听到自己如鼓声般的心跳，缓缓深呼吸几次，他强装镇静开口：“姑娘，请先放开小生。”
你再不放开，就要摸到尾巴了！颜赐默默在心里咆哮。
“小道士，只要答应做我徒弟，我便放开你。”楚瑜看出颜赐的纠结，她这般威逼利诱。
颜赐错愕，面前这位女狐狸精怎么这般蛮不讲理，下意识抬眼，目光直冲冲撞进一双桃花眼，阳光明媚，蝉鸣声中，颜赐看到楚瑜眼中的自己。
环境陡然安静，一片寂静中，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声好似被扩大了无数倍，颜赐忙低下头，错开目光。
看着自己腰间的绒毛，他定了定心神：“姑娘，小生志在中举……”
“中举不如飞升成仙，拜我为师，我保你成仙。”说罢，楚瑜轻笑一声，呼出的气息滑过颜赐的脸，他愈发局促。
腰间那圈尾巴依旧紧紧环着，颜赐感受到薄薄衣衫外传来的温暖……
楚瑜看出他内心挣扎，接连唤出余下七尾，四面八方无死角地冲颜赐飞去。
看到铺天盖地的毛茸茸尾巴，颜赐呼吸一滞，随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师傅。”
楚瑜达到目的，面露喜色，收回尾巴，却察觉到颜赐似摸了一把，她微红了脸，眼睛一瞪，倒没说什么。
但颜赐分明体会到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好想再摸摸尾巴。
“小徒弟，把你功德牌拿出来看看。”
颜赐自书箱内取出功德牌，其上的金光小的仿佛只是一个点，强烈日头下险些看不清。
看着那微乎其微的小金豆，楚瑜叹一口气，还好自己打算结盟来看了看，否则还真不知道这小蠢蛋这一世能不能成功飞升。
前世楚瑜与章湛成婚当日下午，便随他去降伏了一头恶蛟。
既如此，近水楼台先得月，此时未到正午，还来得及，楚瑜今日势必要把除恶蛟的功德嫁接到小道士头上。
“徒儿，准备准备，师傅带你去杀妖涨功德。”
“师傅，太厉害的妖我打不过，还有两日便是……”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颜赐说话终于恢复惯常的平缓语调。
“不用你出手，徒儿，我帮你打，你给致命一击便可。”
“师傅，你也是妖，怎会帮道士杀妖。”
“这样你就能涨功德，悄悄告诉你，这可是我们九尾狐族特有的天赋。”
说着话，楚瑜凑近颜赐身边，颜赐默不作声侧过身子，拉开距离。
“师傅，两日后便是乡试，我想先温书。”
楚瑜说的过于天方夜谭，颜赐自是不信，出言婉拒。
“不还有两日，徒儿，我们除妖要不了多少时间，待降伏了这只恶蛟，你的功德定能高过第一个刻度。”
没等颜赐回话，楚瑜已然带他飞上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