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本是东陆大地上最为富庶的地方，气候温暖，物产丰富，从粮食到绢丝瓷器，应有尽有，几乎不需花费太多力气，就能聚拢天下财富。

    可是，姜郄称帝，将南昭独立后，南昭与北渊决裂，与西陆的关系也愈发微妙。姜郄本是铁腕皇帝，靠着武力镇压、巫蛊洗脑，在位期间仍维持着有序运转，整个南昭地区的国力财富大幅增加。

    这也是正南公郑岩一直想要南下，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聪明人不应该去招惹一个如日中天的怪兽。

    但梁郄被刺杀后，南昭皇室陷入抢夺皇位的动乱，不到二十年，已经换了三个皇帝。

    每个皇帝上任，首先要做的就是刮一遍民间财富，充斥自己的小金库。经过几轮搜刮，南昭的国力已经大大削减，民间亦是怨声载道。

    这正是北渊挥师南下的好时机，可是南昭皇室却通过私利贿赂北渊当权的太皇太后，诱惑她为了一己私利，阻碍正南公郑岩的计划。

    但没想到，正南军的军魂不死，居然重生到了摄政王褚继尧身上，一步步朝着收复南昭的计划迈进。

    数月筹备，当郑汐在巫医谷内检阅大军时，悄悄潜入南昭的北渊正南军士兵已经有万人。

    在出发前，褚继尧曾对郑汐说：“这就是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当时，南昭买通了正南军内部的叛徒，将南昭士兵扮做普通百姓，悄悄渗入到宜州城，成了宜州之战中背刺正南军的主要力量。”

    “这次，我们借助巫医谷的协助，细水长流将正南军的军士们渗入到南昭，到时在巫医谷集结后，将是你手上第一支队伍。”

    “有了这只队伍，你可以聚拢到更多对南昭皇室不满的力量。等到力量最够强大，巫医谷扶持你称帝，南昭皇室再也不能拿你奈何。”

    潜入南昭以来，郑汐才意识到，原来南昭百姓对皇室的不满已经绵延了那么深。

    因为近二十年来的皇室权力动荡，对于南昭百姓而言而言，说皇室里都是鱼目混珠的骗子并不为过，只要他们能按照承诺的让百姓安居乐业、发家致富，百姓们并不十分在意谁来做这个皇帝。

    可惜这些“皇帝们”没有一个实践了对百姓的承诺，不过是想要那个权位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百姓们对南昭皇室的不满，就是郑汐成功的基础。

    当巫医谷公布了郑汐是南昭开国皇帝姜郄亲生遗腹子的身份、并且以大祭司之子的身份继位巫王之后，南昭皇帝才意识到，自己面对一位怎样可怕的敌人。

    与此同时，峡江以北，北渊大军集结，几乎是倾尽全国之力，沿着峡江全线布防。

    习惯了江南膏腴养人的南昭皇室，忽然要面对内外交困的绝望局面。

    .

    熙阳城在峡江南边，与峡江隔着一座卫城。

    峡江北岸，韩晗望着对岸，迟迟等不到褚继尧发兵的消息。“小汐一个人在南昭，纠集潜伏队伍，不过万人，我们何时能打过江去，给他支援？”

    “不着急，现在他手下已经不止万人了，你看。”褚继尧把郑汐的军报递给一身戎装的韩晗。

    “南昭皇室苛捐杂税愈重，百姓反抗之心愈强，况百姓本无意与北渊敌对，巫医谷义军诺以减税废捐，重返和平，所到之处，得百姓呼拥。落笔之时，义军人数已超三万。”韩晗看着这封信，眉眼间涌上欣喜。“太好了，小汐的三万人，加上正南军的七万人，已经是十万大军，压制南昭军队绰绰有余。”

    “正南军一定是会过江的。但现在小汐还没有掌握南昭皇室，现在过江，无疑是刚硬地向南昭皇室宣战。他们本意是惊弓之鸟，若是宣战，他们可能会拼死一搏，拿南昭士兵的命去填。到时候可能会死伤无数。”褚继尧按下她。“我们要相信巫医谷，相信小汐。”

    “可是，小汐的身份是巫医谷单方面宣布的，南昭皇室不会承认的。”

    “有巫医谷和义军作为后盾，有姜郄的私印做证明，他是不是真的，又如何？”褚继尧道。

    韩晗接口道：“若是南昭皇帝软的不吃，那就让正南军给他上拳头试试。”

    .

    事实证明，能在内斗中取胜的，八成不擅长外战。

    南昭皇帝以姜皇宗室子弟的名义上位，对于姜郄留下的王权霸业没有什么真心兴趣，只不过是个揽财享受的工具。

    真正维持这个国家团结和战斗力的，正是百姓和士兵对于巫医谷的崇拜。之前姜皇收服了巫医谷，告诉皇室后人们巫医谷对精神有强大的控制能力，但本身毫无反抗能力，只要控制住他们，就能利用他们控制住整个南昭。

    可是，怎么现在巫医谷居然长出了獠牙，兴建起了义军？

    南昭军人本来就是信奉巫医谷会保佑他们不死，死后也能重生，才会激发那么强的战斗力。现在要和巫医谷打仗，还没见面，已经怕得不行。

    大多数百姓和士兵，并没有深究那位姜郄遗腹子的真假，而是在皇室和巫医谷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巫医谷。

    从巫医谷出发，一路到熙阳城，是郑汐从来没想过的顺利。此刻，他们驻扎在熙阳城外，明天天一亮，就要进城。

    “母亲，为什么巫医谷这样强大，之前却要沦落成为南昭皇帝杀人的工具？”在熙阳城外，郑汐望着城门之上的天空，终于像母亲问出了这个问题。

    “水是强大的，但水是没有力量的，只有依靠‘势’，水才能有排山倒海的力量。”谷君答道。“你见过泐文吗？”

    郑汐点头。

    “巫医谷全部的医术、思想，其实都是建立在泐文记录之上。”谷君道：“泐文像什么？向水流冲刷石头留下的纹路。建立在泐文之上的巫医谷，也像水一样，强大又柔弱。可以救人，却不能自救。”

    “泐文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来的，是谁第一个写出了它。或许是天神，也或许是时间尽头的遗迹。 ”谷君顺着儿子的目光，望着闪烁着星星的天空，不再言语。

    .

    熙阳城是天子脚下，也是南昭皇室想要活命的最后机会。城门上的守将是南昭宗室，并不畏惧巫医谷的巫术，反而对于郑汐这个号称先皇血脉的冒牌货恨得咬牙切齿。

    郑汐从城门下看，知道上面的火药和弓箭手已经层层叠叠累加，只要义军前进，就必然让义军损失惨重。

    “将军，我们可以谈谈。我乃先皇血脉，将军若是宗室，亦是我的族人，待我进城，不会亏待各位。”郑汐向城楼上喊道。

    “呸，别给我画饼。你给那些刁民画饼说要废除宗室之权，才纠集了这么多蝼蚁，现在又告诉我不会亏待宗室。谁会信你。”

    “我说的不会亏待宗室，是指留你们之命，好好去峡江谷底垦荒。”郑汐道。

    与此同时，一队杀手不知道从哪里钻出，直上城楼，一人一刀，就在二人谈话间，了结了所有弓箭手。

    “你们，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

    “整个熙阳城的密道和布防，本帅比你们守军更清楚。”郑汐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兵卒，正是一身戎装的阿灵。

    阿灵看了他一眼：“有了从上密院投出的熙阳城图纸，明明可以趁夜溜进去，非要大摇大摆搞这一出。”

    “不让他们把所有的工事和火力都摆出来，进了城再去肉搏，不是损失更大？”郑汐笑道。

    阿灵看着马上的郑汐，忽然发现他愈发像那个已经牺牲在峡江中的少年将军。

    .

    有了阿灵的消息帮助，郑汐率领义军轻松进城，直捣皇宫。而南昭皇帝，在收到开门消息那一刻，已经备好了玉玺求饶命。

    郑汐接过玉玺，并没有宣布称帝，而是向南昭和东陆各国公布，南昭从此回归大渊，世人方知郑汐是正南军出身的身份。

    从北渊到南昭，需要乘船，当正南军先锋从南昭渡口登陆时，韩晗第一次感受到这片土地。

    虽然她没有具体的记忆，但那种与北地完全不同的风情，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二人策马走在正南军前方，道路两旁的市镇经营如常，只是百姓都已经默默地换上了北渊的服饰。

    “怎么了，来到南昭不开心吗？”褚继尧见她一边用眼睛目不暇接地观察着四周，一边略显落寞。

    “只是觉得，虽然大事已成，但好像有点失落。似乎一直以来的心愿欠缺了一点。是什么呢？”韩晗在马上前行思索。

    褚继尧笑了：“是少了韩大前锋大破敌营、砍下敌方军旗的那一刻。”

    “确实，”韩晗点头：“不过比起流血得来的胜利，这样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