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琪琪，我去找孔大夫洗眼睛，因为时辰到了，眼睛上敷着草药的绷带需要孔大夫帮我解下。走到门口，我听到他们在屋里说话，孔大夫对鱼珠说：“爹觉得这年轻人不错。鱼丫头觉得呢？”

    鱼珠害羞地说：“爹，您在说什么呀！”

    孔大夫说：“爹昨晚听到你们之间的谈话了，你不就是任性想找一个不讨厌你的人才一直不肯带着面纱吗？”

    鱼珠反驳说：“我是嫌面纱厚，我看不见。”

    孔大夫对她这句倒没回，他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妹妹虽然任性了一点，但心底我看的出来是好的，现在也只是一时，等她再大点就懂事了。”

    鱼珠这次没有说话。

    孔大夫又说：“爹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想想看，妹妹已经克服对你成见了，你也要对他有信心。通过这两月爹的观察，你们八字是合的，而且你看他，仪表堂堂，举止文雅，想必家里家教很好，这样的家庭，你去了，定不会受什么委屈。”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鱼珠大喊，然后说：“爹，您想哪儿去了，我跟他没有的事，他跟我真的只是朋友，我要去喊他进来解绷带了，您独自坐着吧。”

    “鱼丫头！”孔大夫急忙说：“这世上男女感情没你想的那么单纯。你不想，不表示他不会想！”

    鱼珠说：“他都没见过我，怎么想？爹，您还是别操心您女儿了，您女儿呀这辈子也不打算嫁人，就陪着您。”

    “欸！说什么鬼话，哪有女娃娃大了陪爹一辈子，说出去让人会笑话。”

    “笑话就笑话呗，反正我早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鱼珠要出来了，要在这里撞见，什么也解释不清了，我想我该怎么做，才能避免与他们日后相处的尴尬，在我左右拿不定注意之际，唉呀，我直接选择推门而入。我喊：“孔大夫，时辰到了。”

    孔大夫不自然地说了声好。

    鱼珠笑着说：“咦，尉迟，我正准备去喊你呢，琪琪走了？”

    我说走了，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什么麻烦，我都没放心上，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对，你妹妹是一个注重内在的人，你看琪琪一开始讨厌我，是因为她觉得我不怀好意，那其实是一个假象的内在，并不是真正的我，现在她能与我坐下一起吃饭，不嫌弃我，也就表示她已经感受到一个真实的我的存在。尉迟，你果真没有骗我，你妹妹真的是一个善良，用心来感受，用真心换真心的人。”鱼珠说完又说：“好了，你快去我爹那儿吧，他早就在等你了。”

    琪琪再来，是三个月以后，那时刚过完年，我眼睛也大好了，孔大夫说还有大半个月眼睛就彻底痊愈可以不用药了。我让琪琪在这儿逗留半个月，因为我想跟她一起回家。琪琪当然欣然答应。

    琪琪与鱼珠相处虽不像一开始般两看相厌，但也好了很多，至少遇见不会大动干戈，反而还会意外地彼此问候两句。鱼珠当初也说的没错，琪琪是一个用心来感受，来与人交往与相处的。

    鱼珠存在我这里的银子基本没怎么花过，九十两纹银还是九十两，每次我与她上街，连一两银子都花不到。我想这些银子就留在“柴房”，给她藏起来吧。

    为什么是我帮她藏在“柴房”，而不是当面交给她，是因为她上山了，走了两天，她知道我最后一天，所以她应该是不准备跟我告别，把自己躲在山上，避免我看见她。

    恢复光明的我，看到了被鱼珠收拾整洁的小院，大哥曾嫌弃的一地的石子，也早已不知道被鱼珠清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曾杂乱无章的层架，这些层架一人多高，有十二层，也被她特意收拾好，整齐摆放在一块固定区域里。我看到鱼珠从山上挖回来的小花了，它被鱼珠种在院子进门右拐的地方，现在它只有绿油油的细叶，因为还没到开花的季节。

    在这个院子，有太多我跟鱼珠的回忆，我看到我每天洗碗的地方，其实就在东厨门口，我曾以为很远。我的“柴房”就在东厨左边，曾经放在柴房的柴，被拿出来放在“柴房”左侧，整齐挨着院篱，东厨右边是正堂，我看到了我们一起用饭的桌子，它在正堂抵着门口的地方，只有一小块区域，因为后面是孔大夫与病人会诊的空间。

    再往右是孔大夫的房间，准确说是药房，外面晒好的药鱼珠收起来会放到那个房间去，孔大夫只在屋子里隔出很小一部分给自己。到拐角了，拐角是鱼珠的房间，门是关上的，她门上挂了一把已经枯黄的狗尾巴草，不知道做什么用，所有的屋子与院子刚好连成一个口，如果要问茅房在哪儿，正堂有一个后门，后门出去就是茅房。

    我央求孔大夫让我多待一日，因为我想碰个运气，看我能不能等到她，我想告诉她，我离开只是暂时的，你一定要等我再回来找你。

    我收拾好东西交给了琪琪，除了一把短剑，这是我要送给她的，我想把短剑亲手交到鱼珠手上。我让琪琪在客栈等我，然而多待的这一天，我遇到一位意外的客人，他是陛下身边的影，是陛下身边真正守护陛下的人。他叫晏宇，年长我二十岁，朝中人及我都喊他影大人。

    影大人身着行侠装，一路风尘仆仆。他也是陛下身边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我心想影大人不在陛下身边，怎么到这儿来了？虽然我很奇怪，但我还是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并喊了一声：“大人。”

    他看到我很惊喜也很惊讶，他说：“二爷眼睛好了？”

    对于眼睛好了，我没有表现出太多欣喜，因为我心里还装着鱼珠，我想见鱼珠，可又担忧自己看见她后，我的反应，她的反应，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好了，对我们而言是好是坏。可我即便有所纠结，但我想见她的心情是真的，我非常想见她，甚至有股冲动，只要能见她，哪怕再失明一次，我已经做好打算了，然而心底那份隐隐不安却总是恼着我，令我不舒服，所以我只能平淡地回他说：“是。”

    他向周围看了一眼，又对小心我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带他来到“柴房”。柴房没有椅子，所以我只能请影大人坐在床上，屋里小方桌上有水，我给影大人倒了一杯水。影大人眼睛在柴房四处瞟了了一眼，他说：“二爷半年就一直住在这儿？”

    我说：“是。”我反问：“影大人怎么在这儿？是陛下来了吗？”

    影大人放下水，叹了一声气说：“皇宫混入敌国奸细，前方战事节节败退，陛下御驾亲征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我们打仗了？跟谁？”怎么琪琪来的时候没有把消息带给我。

    “乌国，这一战打了两个月，毫无进展，陛下震怒，望二爷回去，然大爷百般阻挠，陛下便暗地安排我来找你，二爷，回到陛下身边吧，陛下身边少不得二爷。”

    我扶了一下腰间的短剑，对影大人说：“可以，不过得等我见完一个人。”

    影大人急了，“什么人，比陛下还重要？”

    我说不出来，可我就是想见她，迫不及待地想。

    影大人见我犹豫不决，额头冒出了密汗，可能他也没察觉，他的急表现得不同寻常，令我有所怀疑，我怀疑他在骗我。我趁他眼神忽闪时，迅速拔出短剑，反架在他脖上，嘴里说着：“得罪了，影大人，为了大人说实情，我必须如此。”

    影大人沉着声说：“二爷以为我是乌国奸细？”

    “不敢，我只想大人告诉我，陛下——他人在哪儿？”

    “陛下性命，关乎国运，岂能随意透漏踪迹，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二爷，浮城失守，请你速速动身，离开这儿。”

    浮城是边境城，后面紧挨着籼城跟岳城，这座边境小村庄，在浮城后，籼城前，隶属浮城，然东西有两座山将村子跟浮城隔开，这里的人有需求会去籼城。山自然成了守护这座村子跟籼城的天然屏障，也因为这两座山，这儿才像一处世外桃源，下雨看雾，天晴看云，平静而又祥和，不知世外纷纷扰扰。

    我像想到什么，忽然浑身一震：“陛下在这儿？”

    影大人说：“边境之地少不得有乌国细作，保不齐就藏在这村子里，事关陛下性命，二爷，请您当机立断。”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却已经很明了了。

    岳城因地势平缓，没占据地理优势，日常城防就比籼城多出三倍兵力，此时非常时期肯定更多。乌国军不傻，放着只被两座山守着而兵力薄弱的籼城，即便籼城攻不下，也可以走狭道转攻岳城。这就是在赌，赌乌国军到底会先去哪一边，如果乌国军先攻籼城，那这座村庄，这座村庄——

    我顿时勃然大怒：“影大人，你真是带着陛下胡闹！”

    然而影大人突然说：“什么人在外面！”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卸了我手上的剑，紧接着他手腕上的箭弩朝窗户射了出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让我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外面一声闷哼。

    我瞳仁一震，孔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