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恐的抬起头，见羽从门口走进来。
羽很敏锐的察觉到桑的不对劲，他担心的看向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桑跪下去给羽磕了几个头：“今日多谢王的救命之恩，只是我忽然改了主意，不想待在这里了，请王现在让我离开。”
羽皱着眉头把她扶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桑咬紧嘴唇，然后摇了摇头。
羽看向她正在流血的手道：“我记得你此处是没有伤口的。”
桑不知道操纵这件事情的是什么人，再者，所有证据已经消失殆尽，所以她不敢贸然说出方才发生的事情。
于是她道：“刚才不小心碰到了。”
羽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医师留下的干净绷带，然后轻轻握住桑的手，十分细致的上了一遍药后一圈圈的把伤口给包扎好。
他的剪影映在墙壁上，烛光为其镶上一圈温柔的光晕，随后他缓缓道：“真是苦了你。”
“无妨，小伤而已，王这样为我上药有失身份。”她低下头小声道。
“有失身份？”羽把她的头摆正让她看着自己，“可是我白日里见你的眼神明明写满不甘，写满愤怒，你和我一样不喜欢这不公平的世间，和我一样心有怨言，现在你却和我说身份？难道我白日救下的是另一个人吗？”
羽的目光温暖坚定，让桑想起树林里的鹿，那些鹿的眼睛也是这般柔和温驯。
“王......”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叫我羽吧，我偶尔也想做做羽，而不是所谓的王。”
“羽，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这里的宫殿太大，我不属于这里。”
“你当然可以离开，我不会逼你，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与你没有区别，所以我不逼迫你做任何的事情，但是可不可以让我争取一下？”
“争取？”桑不解道。
“作为羽，我想争取你留在我身边，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是我的伙伴，你比我更了解奴隶，你也更懂得他们需要什么，你受过苦难，知道苦难是怎样的，比起高高在上的我你更能帮助到那些依旧身处苦海的奴隶。”
羽顿了顿继续道：“小时候母亲由于□□争斗被父亲幽禁了起来，祖父把我从宫中带出交给姨母抚养长大，自小姨母与我感情最深厚。”
“后来姨母爱上一奴籍男子，有了黎儿，祖父大怒，两人带着黎儿私奔，男子被杀死，姨母自尽，只留下了黎儿。”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在我登上王位的时候废除掉奴隶制度，如你所见这种制度是残酷的，是泯灭人性的，久而久之人变得不像人更像是随意宰杀他人怪物。”
“可是我周边的人全都是压榨奴隶的贵族，黎儿虽然常常在我身侧帮我但是她年纪小又天真无知，到底帮不了我什么，于是我找到你，希望你可以帮我。”
“桑，你放心，我不是要拿你的性命冒险，只是这条路对于我来说太孤单，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错的，我只希望你能提醒我要继续做下去，无论有多么艰难。”
他握住她的手，恳切道：“可以吗？”
作为一个只想活命的奴隶，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重要过，她每天活着的意义就是保证明天也可以继续活着，她靠着一些小聪明活到如今，已经觉得是万幸。
现在这个大昭最尊贵的人卑躬屈膝的祈求她留下来协助他，让她一时间有些眩晕，她没有办法拒绝他，虽然她没有拿他救了她一命这件事胁迫她，但她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面前人虽然尊贵美丽，但看上去却十分的单薄孤单，他握着她的手，期盼着一个他希望听到的答案。
没有谁能拒绝这样的羽，就算是心肠最硬的人也没有办法拒绝他。
“那么羽，你有想过我要用什么身份留下来吗？”
羽闻言，眉毛舒展开来，他知道她的意思是同意了，他问：“你会做什么呢？”
桑从前由于身材瘦小，又总是耍滑头要逃走，奴隶贩子对她格外小心，不会放她去农田里干农活，平日里把她拴在柴房让她为奴隶贩子一家还有所有的奴隶烧火做饭，但凡做得不好就要被打，因此她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拿手菜谱。
“我会做饭。”
羽点点头道：“那很好，你就在我殿内的小厨房里做事吧，那里要做的事情不多，应该不会太累。”
羽又道：“你知不知道大祭司？”
羽提起这三个字让桑想起了那人像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不近人情的面孔，冰冷的黑色衣衫，不知为何她一想到他就觉得很厌恶，“我知道。”
“嗯，你知道在大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供奉神明，他对贵族们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人人都信他能与神明对话，设想一下，如果他愿意告诉大家神不赞同奴隶制，我们要做的事情会不会更加容易？”
“确实，但是你是王，为什么不私下命令他这么做呢？”
羽无奈的摇摇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眼下他是母亲的人，更难办的是，此人坚定的供奉着神，是神最忠诚信徒，他这般年纪却无妻无子，一心传达神的旨意，要是神没传达给他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传达出来的，就算是母亲命令他他也不会同意。”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羽指了指桑脸上的黑色胎记道：“据说有你这种胎记的人是被神抛弃的人，虽然我不信这个说法，但是他身为神的使者最为相信，在他看来你是他的克星，他既恨你又怕你，他恐惧你的触碰，怕神也抛弃他。”
“所以我要去恐吓他吗？”
“那倒不是，只是大祭司生性冷酷又很少与他人接触，他的心好像筑起了厚厚的高墙，我用过许多办法，派出了许多人想要与他相交，可是那些不是死就是被他赶走，但你不一样，我觉他有些忌惮你，如果你见到他可以尝试与他交谈。”
“这......”桑很想告诉羽自己真的非常不喜欢这个大祭司，她宁愿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也不愿意和那大祭司多说半个字。
“我知道，他看起来很可怕，”羽很明显想要转折一下，但他想了半天后道：“实际上也确实很可怕，但经过我的多方打探，我发现他这个人有个小癖好。”
癖好？桑没有想到像大祭司那样的人也会有癖好。
“他这个人啊，对吃食尤其感兴趣，尤其是那些别出心裁与众不同的吃食，我为了留他在我殿内多说几句话已经把大昭的厨子请了个遍，可是大昭的菜做来做去也不过那几样，久而久之他也不愿搭理我了。”
桑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大祭司的身材，虽然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神秘的黑色长衫下，但是也能看出他窄腰宽肩，身量很高，看上去绝对不是个胖子，这样的人怎么就喜欢吃美食呢？
桑和羽秉烛夜谈了许久，羽也意识到夜已经很深了，嘱咐了几句让桑好好养伤的话后就离开了。
羽离开后，一个侍女红着脸脸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桑指了指问道：“这是干什么的？”
侍女的脸更红了，她道：“王宠幸了姑娘，姑娘不洗洗那里吗？”
桑的脸也刷的一下红了，王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也难怪他们会错了意，她立马道：“才没有！你，你赶紧端出去，我不需要这个。”
侍女手忙脚乱的端着盆子出去了，留下桑一个人在房间里，脸涨得通红。
这些日子羽都不曾再造访。
桑在房间里养了小半个月的伤，由于被打的次数多，她身体的愈合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许多，身上虽然还有许多地方在隐隐作痛但是总体来说好了不少。
很快她就像之前和羽约定的那样去小厨房帮忙去了。
小厨房和羽的宫殿离得非常近，在这里她时常看见羽，羽有时和臣子们交谈，有时伴着夫人在殿前赏花，但羽从不主动和她说话，她也不会不知好歹的去找羽说话。
虽然羽说他们是平等的，但这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是平等的了。
只要她敢在这里直呼羽的名讳，她就很有可能被拖出去打死。
虽然他们不曾在众目睽睽下交谈，但她能感觉到羽看向她的眼神是不同的，偶尔他的眼神会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会，然后慢慢挪开。
她与他对视的时候，他眼角会弯起浅浅的弧度，他在对她笑。
人活在世上大多都心有所待，人们为着期待的事情忍受日复一日的重复，努力的活下去。
从前她做奴隶的时候她期待每天都能够少挨几顿鞭子，现在她的期待就是那个叫做羽的少年能看向她，能让她清晰的从他鹿一般温和的眼眸中看见自己倒影就足够了。
她喜欢羽吗？她不知道，喜欢羽的人有很多，他总是那么善良，那么聪慧，是个仁义的君主。
大昭国的百姓爱戴他，臣子们佩服他，贵族们尊敬他，那些貌美的少女更是流连在他身侧。
他爱所有的人，他的身份注定他要博爱这世间的万物。
他对最低贱的奴隶轻言细语，对臣子的进言洗耳恭听，就算是面对一些态度恶劣的高傲贵族他也从不发怒。
他有很大很大的梦想，他想改革这个国家的制度，颠覆原有的阶级，他暂且没有像一个男子爱女子一般爱上任何人。
可是，渺小的她在他眼里是怎样的存在呢？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在小厨房帮忙的一个厨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汤做好了吗？祭司大人已经到殿上了，你最好赶紧端出去。”
“哦，稍等，”她往那汤里放了一勺盐后道，“好了，我这就端出去。”
她端着两盅汤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她刚刚进到殿里就瞧见祭司大人坐在羽下面的位置，羽见她来了对她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喜欢大祭司，但能看见羽让她感到很高兴，她心情很好的把一盅汤放在羽的面前。
“大祭司，请用汤。”她来到大祭司面前，把汤递了过去。
大祭司良久都没有接过汤，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冷酷的扫视了一番，随后才缓缓的伸出手接过那汤。
她能感觉到大祭司极力避免触碰她手碰过的部分，他只拿着汤盅的一边，浅浅的喝了一口。
桑见他喝了汤，觉得如释重负，正要离开，
却听见身后的人重重的把汤盅放在了桌子上，语气不满道：“这是谁做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