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

    金山寺有个小僧,刚出生没多久,就裹着襁褓,躺在木盆,顺水漂流而来,方丈为他取的乳名叫江流儿,襁褓内还有一封江流儿母亲写的血书,一直放在方丈禅房之中,等他长大成人再做打算。

    江流儿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对佛法有极深的理解,深受方丈长老们喜欢,方丈更是将他收为入室弟子,要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他。

    他从小就看遍世间冷暖,一草一木皆修行,就算是被寺内师兄妒忌刁难,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只有一件事,让他每每想起都会落泪。

    那是一出《目连救母》的戏。

    戏中的罗母虽富甲一方,然而自私贪婪,趁儿子不在家的时候就宰杀牲畜,大肆烹嚼,无念子心,更从不修善,其母死后被打入地狱,受尽苦刑,目连为了救母而出家修行,最终让他母亲脱离痛苦,进入天堂的故事,隐喻“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江流儿虽在寺中长大,没有呵护长大的父母,但每次看到戏中目连的母亲受苦都会哭泣,再联想到他不知在何处的父母,就十分伤心难过。

    最近他总是做梦,梦中听得妇人泣声唤儿,心口就隐隐作痛,一开始,他只能听见声音,后来就看见了一个容貌美丽的妇人,她憔悴不堪,双眼发直地轻声叫他“江流儿”。

    又说他的父亲被水匪谋害致死,她恨不能跟了去,奈何怀了身孕,不得不委身于那贼厮,十个月过去了,她生下了他,并将他放在水盆中,附上血书,让小小的他随着水波漂流。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确实有一段在水中被方丈救起的记忆,他生而知之,对这个梦信了四五分,只是还没验证。

    做完早课之后,他拿着扫把清扫落叶,因为想着那个梦,所以有些心不在焉,恰好方丈路过,见状便问徒弟是不是有心事。

    “弟子确有心事,因为弟子梦见了母亲。”江流儿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将自己所梦全告诉了方丈,老人家听完后久久不语,摸了摸弟子的头,叹了声冤孽。

    “你知道,当初你才出生不久,便躺在木盆里随波逐流,漂流至金山寺,为师为你取的小名才叫江流儿。”老人家说着,又叹了口气:“实则,你的襁褓中,还附有你母亲的血书。既然佛祖示下,令你在梦中见过你母亲了,那为师就拿来让你看看吧。”

    江流儿早就听呆了,他在寺中长大,哪里还想过父母在世的可能?他懂事之后,老方丈就坦然告知了他的身世,也劝告他不要怨恨自己的父母,他曾为自己的父母诵读过《地藏经》,谁能想到,他的母亲居然还留有一封血书?

    老方丈将血书拿了过来,这殷红的字在经历十八年后仍然没有半分褪色,上面记载了他的出生时辰,简单描述了父母的遭遇——他的父亲陈光蕊是新科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被丞相之女的母亲看中,抛了绣球与他成亲,他二人赴任江州之时,父亲被水匪谋财害命,母亲则被水匪强占。这水匪还胆大妄为,冒充父亲前去赴任。

    母亲本想殉情,却没想到自己身怀六甲,只有忍痛在水匪身边生存,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水匪竟想对江流儿下手,母亲只好将他送走。

    也是他江流儿命大,漂流至下游,被师父和师兄们看见,救了这条小小的生命。

    他双眼含泪,难以发声,方丈摸了摸他的头,像他小时候那样安慰他。

    “玄奘,你想怎样做,都随你。”方丈说。

    于是江流儿决定先和母亲相认。

    莲见手里攥着热毛巾递给了湄儿,看她眼泪汪汪地照顾夫人。

    眼看着夫人一天天地昏迷,却无能为力,找了莲隐来看,对方也说这是心病,无药可治。

    是了,她和莲隐交换了联系方式,虽然是她单向的,对方说只需要将一支莲花拿在手里呼唤他的名字,他就会过来。这莲花真好用,还能变大变小。

    “这样下去不行啊。”莲见苦着脸说:“万一,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不是太悲剧了吗?”

    莲隐看着女人身上越来越亮的佛光,轻声说道:“不急,我想,他已经在路上了。”

    “谁?”莲见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扬起下巴点了点憔悴的女人,她才惊喜地说:“你是说,她的孩子已经在路上了吗?”

    少年矜持地点点头,笑嘻嘻地说:“所以,不要太悲观。”

    他是真觉着这女孩有趣,明明是池中荷花成精,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似的,连一个法术都不会用。

    莲见呵呵一笑,我那是不想用吗?我是真的不会用呀!

    这些天,湄儿主仆俩都住在她家,还给房租,根本不想和那个水匪共处一室,莲见想想也是,忍了对方十八年,再忍下去就成忍者神龟了。

    那水匪也是个厚脸皮的,天天叫人过来砸她的铺子,冤枉她拐带神智不清的县令夫人,百姓们心如明镜似的,看他都不带瞥一眼的,照常过来光顾生意。

    前几天他们忍不下去了,竟然直接将她锁了手脚带走!要不是及时叫了莲隐救场,恐怕她进了监狱之后人就没了。

    “唐僧啊唐僧,你可快过来和你母亲相认吧!然后向你的丞相外公求助!把这猥琐佬杀了!”莲见一边碎碎念一边调制奶茶,肩膀被人拍了拍,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出现在她身后!

    她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说:“大哥!人吓人吓死人!”

    “你刚刚念叨什么?这么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莲隐笑嘻嘻地说着,一把拿过了她的茶碗,咕嘟咕嘟地将珍珠奶茶喝完了。

    “略甜了点。”他砸吧嘴说。

    好吧这本来就是给他做的,可是他要不要这么挑嘴啊!

    莲见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他问:“难道是殷小姐的情况不好吗?”

    “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和湄儿都怕她某天醒不过来。”莲见叹气。

    “好吧,算我欠你的。”他说,翻出一支金色莲花,又抠出那金色莲子,递给了莲见。

    “此物名为三千莲,莲子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对世间疾病也有一定治愈的可能,你给她服用就好。”说罢他笑了起来。

    莲见听见他说:“其实你本体也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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