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樊城一小面馆。

    “哎，听说了吗？”一白发老人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人说。

    “听说了，听说了，他又得手了，这次是贾员外的红珊瑚，这么大一东西也不知道他怎么偷的？”胖胖的大汉一脸赞赏的表情，只差要拜这窃贼为师了。

    “张三，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武林名门的高手，看不惯这乱世的不平，所以来劫富济贫的，我和他还有一段渊源呢。”白发老人摸摸胡子，故作高深的说。

    “您别吹牛了，人家能和你有什么渊源啊，他明明是皇室的人，一个人武功再高，这么多官兵会抓不到一个小贼？”一直没说话的小姑娘有点不开心了。

    我叼着根草，看着隔壁桌的食客们谈论的那是一个热火朝天，只差把房顶掀了，不过这事实嘛就越扯越离谱了。我结了账往隔壁桌一坐，搭着胖大汉的肩说：“你们都错了，这盗贼其实是女儿身，有倾城之貌，那些官兵见到她都看呆了，哪儿还顾得上抓她。”说罢我心情愉悦的走了。

    2

    春日啊，艳阳天，买花载酒长安市，好不惬意哎。我骑着匹瘦马四处闲游，马儿累了朝我撒娇不肯走，这马姑娘可是我的心头肉，它不肯走，我就只好躺在草地上，看着蓝蓝的天空，竟然睡了过去。

    我的一生过得蛮惨的，父母死的早，没有亲人，在江湖飘啊，饿了能吃啥吃啥，和野狗抢馊掉的食物算好的了，有时没吃的了，吃带血的馒头，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为了能抢到睡觉的好地方，和许多像我一样的人打过架，拼过命，有一回差点真的就见阎王了，命大又挺了过来。

    机缘巧合之下，我得了一本武功秘籍，每日勤学苦练，原想偷偷小钱过日子，结果走错了地方，把官家的东西偷了，然后我就出名了，流泪啊，不是我不低调，实在是一时走错了路啊。

    此时江湖盛传，大盗黑衣，一手雪中探梅，偷遍九座城池，却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马儿突然叫了声，我翻身起来，难道官兵发现了我的踪迹，不可能啊，以他们的智商。我皱了皱眉，看清了不速之客，原来是一位姑娘，她鹅黄色的衣裙在风里翻飞，一头秀发用桃树枝别着，抱着一盆衣服，想必刚在溪边洗了衣服回来。

    我突然就起了捉弄之心，趁她从旁边走过，偷了她头上别着的桃树枝，笑着看她。这姑娘估计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整个人都呆了，意料中的厌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国家正是战乱时，有这闲心撩拨女子，何不为国家出力，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我看着她从我面前走过，说实话，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给镇住了，我看着手上的桃树枝，堂堂八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女子小瞧了，不就是从军吗？看我功成名就时，这女子是什么脸色？肯定很崇拜我，追着让我娶她，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吧，想完，我竟开心的笑了。

    3

    在战场上，虽然我武功不差，可我却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丢了，我可从不想要保家卫国，这种高尚的情操能吃吗？显然不能。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装死，拿战友的尸体盖住自己，好几次凶险的战役靠这样我活了下来。

    那一天，我正梦到与她游湖江南，看那颜色鲜艳的水鸟，却被凄凉的号角声惊醒，掀起军帘，看着战友那痛苦而隐忍的眼神，那个方向是……樊城……

    明明早饭能吃四个馒头的我，吃了两个就吃不下了，樊城在前天被敌军攻破了，他们屠城之后放了火，整座城市冒起的黑烟让整个国家心寒，而我的心却死了，就像我放在心尖上的珠宝，舍不得偷，只想正大光明的买，却被人打碎了，冲天的怒火带着满口的血腥味让我眼前一阵发黑，我那么珍贵的人啊，你们随随便便就践踏了。

    我摸摸放在心口的桃树枝，它早染上了血污，在厮杀中碎成了几段，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她窃一只玉簪。

    4

    今天樊城的百姓非常高兴，想不到立下赫赫战功的北征大将军会选择在回京途中来这里停留一天，一大早，街道两旁全是想一睹将军真容的人。

    “老头啊，你说这北征大将军什么来历啊？之前怎么没听过啊？”李三好奇的向城门口张望。

    “简直战神转世啊，上天是看我们过得太苦了，所以给我们的恩赐。无论多凶险的战役，大将军都冲在最前面，可以说是满身浴血啊，而且在收复樊城时，大将军断了右臂也不肯撤退，一股狠绝劲吓的敌军无人敢上前。”

    “佩服，真男人啊。”李三看着城门口骑着铁马而来的英雄，英姿飒爽，眉宇间全是俯瞰众生的傲气，断了的右臂更是平添一份肃杀之意。’

    5

    不知怎么的，还是想来樊城看看，她会来吗？她还在吗？她是不是变成了樊城的雨，或是飞鸟虫鱼，亦或是铮铮铁骨的男儿郎？

    “恭贺大将军凯旋。”

    我看着每一个向我跪拜的人，眼神里却满是寂寥，她看不到我今日的荣光了，那我要这功名何用呢？原是为她从的军，想功成名就，十里红妆娶她；她死后，我满心想的是为她报仇，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樊城虽然在，却已不在。

    来到京城，富丽堂皇的宫殿，绫罗衣裳流转着光彩，金丝绣的孔雀，银丝绣的麒麟，翡翠做的花饰，珠宝镶的群腰，青黑色的蒸锅里盛满褐色的驼峰，水晶圆盘装着鲜美的白鳞鱼，我拿着犀角做的筷子，看着这为我大摆的庆功宴，却久久无法下筷。

    在一片惊呼声中，我仰头高歌去，谢绝策勋十二转，只带走了一只翠微簪。

    6

    江南烟雨融进了春色，一笔染了整个山水。年年春天，我都把窗户刷上涂了清油的朱漆，临窗看那泛着紫气的千顷湖面，看那如雪的杨花纷纷飘落，惊醒了浮萍的美梦，看那徐徐飞过的青鸟被我射出的明珠而吓的抖落一湖的羽毛，却看不到别着桃树枝的姑娘。

    梦入樊城烟水路，行尽樊城，不与离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