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丫头……”

    原来是个人在说话,子涓听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叫她道:“丫头……子涓……”

    这下声音没那么沙哑了,听着还有些熟悉,子涓听着那声音好像在叫自己的名字,越发疑惑起来,她警惕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浅滩的边缘堆着几块巨石,那声音就是从巨石的方向传过来的。

    子涓唤起云水滴,让亮起的云水滴飞在前面,自己隔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光源逼近了巨石,子涓才看清,居然是裴云天。

    他躲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背靠着石头坐在水中。

    子涓赶紧过去查看,才发现他的上衣破了四五处,每一处都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来。

    子涓见他右手捂住左边肩膀,正想询问,没想到裴云天先说话了:“先把那个小东西熄了……不能……可能会有危险……”

    子涓听裴云天这么说,立即便明了现在的处境,于是赶忙收了云水滴。她小心翼翼地架住裴云天右边的胳膊,艰难地向岸边移动。

    没走几步,裴云天两腿发软跪到地上,子涓撑不住也身子一歪跪倒在地上,只好又支撑着爬起来。

    如此踉踉跄跄地移动到一棵离浅滩很近的大树下,子涓扶着裴云天背靠着树坐好,见他这样的境况,也顾不上隐瞒自己的术法能力什么的,没多想便双手结印,用那古老的发音低声念出咒语道:

    “缫丝结茧,浮游太清。匿!”

    只短短一瞬,自云水滴飞出无数条细微的丝线,在空中划出不易察觉的淡蓝色光痕,这些淡淡发光的丝线层层叠叠结成光滑的面,将以这棵树为中心的一块空间笼罩起来。

    结界形成后,原本散发出微弱光亮的结界面便渐渐黯淡下去。

    子涓安慰裴云天道:“没事了,现在没有人能发现你。”

    裴云天眯起眼睛瞧着正前方,此时结界面已经不再散发光亮,变成了无色透明的,但是透过这层面细细观察,还是能看出结界外的事物形状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扭曲,这些扭曲甚至是在流动变化着的。

    子涓再次点亮了云水滴开始查看裴云天的伤口,见他望着结界外出神,便随口解释道:

    “瞧着外面的事物有些失真是光的折射导致的,这和夏天的热浪会让远处的景象变形是一个道理。”

    “但在外面的人眼中,这块小空间里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树,瞧不见我们的。”

    “要是真想强行闯进来,他们会在靠近结界面的瞬间被灼伤。”

    “你放心。”

    子涓也顾不上裴云天能不能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现下更担心的是裴云天的伤势,刚刚折腾了一番,好几处伤口又开始出血,且不说出血的多少,仅看伤口的创面也十分骇人。

    “我的宣花斧……”裴云天望着之前的巨石那边,低声说道。

    “我去给你拿。”子涓还没检查完裴云天的伤口,但想到把物品遗落在结界外毕竟会有暴露的风险,故而立刻起身去取。

    她接近结界的那一刻,云水滴微微闪烁了一下,原本严密的结界面竟自动分开一部分,供子涓穿过。

    子涓拿起靠在巨石上的宣花斧,这斧头竟如此沉,提着颇有些费力,她脚踩在水中,不自觉感知到浅滩的水下状况,却察觉出一丝隐隐的不对。

    浅滩里一条鱼都没有。

    这死气沉沉的诡异情况吓得子涓浑身寒毛直竖,赶忙慌慌张张地跑回结界中。

    裴云天见她神色张皇,便抬起头询问怎么回事,这一动弹似乎牵扯到了左侧肩膀的伤口,裴云天下意识想用右手捂住伤口,却又不敢碰,疼得倒吸凉气。

    子涓方才并未来得及查看他左肩的伤口,现下云水滴照清楚那伤口的一瞬间,子涓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最严重的一处,竟已发黑溃烂。

    子涓定了定神,扶着裴云天轻轻躺倒,十分小心地撕开了伤口附近的衣服,血结成块粘连着伤口和衣料,每撕开一点,子涓都能感觉到裴云天疼得颤抖了一下,却又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子涓催动灵力,右手作剑指状,将空气中的水汽结成干净的露水,汇集在指尖,这露水如同溪流一般,轻缓又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指尖流下,裹挟着一部分灵力冲洗着裴云天的伤口。

    那些伤口处已经溃烂的皮肉,接触到灵力便自行消解并被水流带走,裴云天感到伤口处刺刺麻麻的,却并不是很痛。

    子涓则极度紧张,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烂肉被清理干净,露出伤口原本的样子来。

    子涓紧锁着眉头,伤口清理干净后,她才发现其中埋着一块金属样的东西。

    子涓看向裴云天,正准备问,就听裴云天回答道:

    “是断掉的匕首刀片,这把匕首飞过来的时候正在打斗,格挡时意外断掉,没有阻挡住断掉的刀身残片。”

    裴云天的语气依旧平静。

    子涓没有说话,她看着仍旧发黑的伤口,突然便明白为何浅滩里没有鱼。

    这匕首的刀身淬了毒,裴云天的血带着这毒流到水中,惊走了整片浅滩所有的鱼。

    子涓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伤口,歪了歪脑袋一脸疑惑,若真是这样的剧毒,裴云天还能撑到现在?更让人疑惑的是,伤口附近的黑色好像并没有扩散的迹象?

    子涓长舒一口气清除脑中这些疑惑,不管怎么说,这金属残片是一定要取出来的。

    子涓催动灵力,唤起一团清气仔细护住自己的脸、脖颈和双手,又从双手手心生出几根极细的丝线。这些丝线探到伤口里,在刀面与血肉之间挤出微小的缝隙,终于将这刀身残片牢牢缚住。可子涓却在此时停下来,不敢开始下一步。

    裴云天用右手取下绑在腿上的一柄短剑,将剑柄咬在嘴里,望了子涓一眼,示意她可以动手了。

    子涓暗暗发力,裴云天浑身颤抖着,狠狠咬着剑柄,依旧不发出声响,却青筋暴起。

    刀片拔出来的一瞬间,一串细碎的黑血迸溅出来,将子涓的外衣腐蚀出几排肉眼可见的细小孔洞。

    这刀身残片刚一取出,裴云天整个人就瘫软下来,他嘴中依然咬着短剑的剑柄,却昏死过去。

    黑色的血从残片上滴落,子涓冷静地唤起一团清气将这淬毒的刀身残片包裹起来,这才敢用手去碰。

    原本跪着的子涓,因为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连跪也没力气了,干脆仰面瘫在地上。

    “你是说晕就晕了,我这才刚开始呢……”子涓翻了个白眼,气得鼓了鼓腮帮子,却还是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帮裴云天清理其他伤口,“等你醒了一定好好讹你。”

    子涓说得咬牙切齿,可清理伤口却一丝一毫也不马虎,只是他左肩的这个伤口,子涓实在是头大,清理和包扎子涓还是可以的,但解毒是真不会,不论毒性强弱,现在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等裴云天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两个时辰之后,子涓已经处理完了他的所有伤口,还将自己的外衣撕成合适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好。

    裴云天眼前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一会,才看清面前生起了一堆火,火堆上方用石块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灶,上面驾着一个凹陷的大石头,咕噜噜炖着鱼汤。

    子涓蹲在火堆旁边,两只胳膊抱着膝盖,又将脑袋枕在胳膊上,摇摇晃晃的,像是在打瞌睡。

    裴云天见子涓摇晃不稳地,身子突然往前一倾,像是要摔到火堆里,顿时吓得一哆嗦,彻底清醒过来,子涓也一下子惊醒,两手撑在地上稳住了,抬头正对上裴云天的目光。

    “哎?你醒了啊?鱼汤!给你熬的!”子涓揉揉眼睛,也不蹲着了,盘腿坐下来。

    子涓这还是第一次煮条鱼吃了这么多苦头。

    浅滩里找不到鱼,她只能沿着浅滩往上游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渐渐发现了鱼的踪迹。再加上处理鱼、找石头搭灶、找当锅的石头、白日里刚下了一整天的雨,却还要找到足量的干燥的木柴……

    子涓拿木质长勺搅了搅鱼汤说道:“感觉差不多了,你这伤口要多吃些鱼肉,能好得快些。原本我想着干脆烤着吃更方便,但估计是白日里淋了雨,你的伤口有些发炎了,略微有些发烧,所以还是熬了鱼汤,让你吃了发发汗。”

    裴云天见锅里的长勺看着眼熟,又见子涓从放在身侧的破布包裹里摸出一副碗筷,再一瞧还有一把短匕首,一只火折子,全是从洞里顺的。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只是隐隐有些想笑。

    子涓用筷子将好下口的鱼肉尽数挑出,又将鱼刺剃干净,盛了好些汤水,干瞧着狠狠咽了口唾沫,把碗端到裴云天面前。

    她不好意思喂裴云天,只是帮他端着碗,让他自己动筷子。

    裴云天有些过意不去,只用右手捏着筷子,却不动碗里的鱼肉。

    子涓将碗递得更近些,干脆凑到他嘴边,他才犹豫着喝了一小口,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子涓却先发话了:“你可别以为我是让着你,等你吃饱了,剩下一锅全是我的。”

    子涓说完便狠狠咽了口唾沫。

    裴云天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咽下口中鱼汤沉默了一会却突然笑出声,问道:“你是不是还从洞里顺了盐巴?”

    他这一笑却好像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又疼得“嘶嘶”吸着凉气。

    裴云天这老气横秋的人居然也会这样笑,这张平日里苍白冷漠得如同瓷器般的脸,这一刻映着火光,居然显露出几分生动明媚来。

    子涓怔了一下,也被裴云天逗得笑起来,接话道:“还有大料呢,但见你伤口这样我没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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