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和

    在对战中只要出剑够快,反复使用“惊鱼式”,便能打乱对手的节奏,逼迫对手露出薄弱点,最终一击即中。

    裴云天使用宣花斧对敌时也常使用这种类似声东击西的法子,虽说宣花斧略显笨重,招式和剑法大相径庭,但道理是共通的。

    师父防守的剑式五花八门,但进攻的剑法,只有这一式,只这一式练到极致,随机应变,却又生出无数微妙的变化来,在无数的变化之中,做到快准狠,一招足矣。

    “名字倒是取得有模有样,后来呢,你又琢磨出什么了?”

    “我后来又去更南方的崖州看了崇山峻岭的云雾,还去了江边,海边,只觉出一件事。”

    “什么?”

    “剑气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剑气,汹涌的剑意根本抒发不出,自然中四处充满了剑气,如若能借来用用就好了。”

    “若真能借来自然之气,那不是成了传说中呼风唤雨的神仙了?净胡扯。”人皇笑着看面前这个被众人说成剑痴的孩子,说起剑来,真的是有些痴。

    不过这满脑袋充满古怪想法的样子,真像他的母亲。

    人皇正眯眼笑着,裴童达突然抽剑一刺,剑锋直指人皇,却在人皇面门前骤然停下,人皇不躲不闪,只是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两人如同静止了一般。

    裴童达歪过脑袋问道:“父君!感受到我的剑气了吗?”

    “没有。”

    “对,所以我后面要练出剑气。”

    “……朕觉得你话太多,不如别练剑了,以后改写书吧。”人皇调侃道。

    “剑是要练的,书也是要写的,我想以后能多多游历,再将所见奇物奇景统统记下。”

    “……留下用晚膳吧,朕让小厨房做炙羊肉给你吃。”

    一桌好菜,终于堵住了裴童达的嘴,裴童达正夹菜呢,人皇捏着筷子狠狠敲在裴童达的手上说道:“夹一块就是一块,别翻来翻去的。”

    裴云天心中一动,这敲手的动作自己再熟悉不过,师父待他向来宽和宠爱,唯独吃相上的规矩是错不得的,原来师父儿时也是被这般教导。

    场景再度变幻,接下来的许多场景都很短,大抵是说,旁人眼中的裴童达愈发游手好闲,年纪渐长,却对政事一概不关心,除了钻研剑术和诗词,没事就四处瞎逛。

    翻山行路多了,裴童达的身法愈发飘逸,随着剑术的精进,人皇也没有起初那么担忧,消失一两个月再像个野人一样回来便成了裴童达的家常便饭。

    且他总是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整理沿途的笔记绘图,人人都笑他是个痴儿,可几位被请来教习剑术的大家,却渐渐不再是裴童达的对手,到了后来,因看不破裴童达的运剑招式,甚至接不过他三剑。

    只要身在宫中未出行,裴童达便每日晨起对着院中那棵大香樟练习“惊鱼式”。并不刺中树身,只求练出剑气。

    几载下来,那棵大樟树的树干上,已然有了两个不深不浅的凹痕。

    裴云天对其中一幕印象深刻,因着裴童达的犟脾气,即使暴雨天里,也要按时练剑,他还嫌旁人碍手碍脚的,不许随侍给他撑伞,结果淋了秋雨,染了风寒,他还是每日按时起来练剑吹冷风。

    他身体虽硬朗,却也终究没经住这样折腾,发起了高烧。

    “真是个痴儿。”

    因着忧心,人皇白日里处理完政事,下了朝,冠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来裴童达所居住的宫殿。

    人皇问清缘由后没有过多责难裴童达的随侍,却亲自留下彻夜照看病中的裴童达,已经烧迷糊的裴童达,怀里还死死抱着“四维”不肯撒手。

    天刚拂晓,裴童达的烧总算是退了。

    人皇将心放下,去到院中透一口气。

    依照先例,皇子公主未成家前都要随母亲一同住在宫中。

    裴童达的母亲虽为妃,但在裴童达三岁那年病逝了,因此裴童达便成了历年来唯一一个独自住在宫中的小皇子,所住之处,正是生母李氏生前所居的“长翠宫”。

    “这‘长翠宫’一点也不常翠嘛。”

    李氏这样说完,人皇便命人搬来了十几棵松树盆景。

    “不好不好,‘翠’怎么能只限于眼睛呢,不如种棵大香樟,四季常绿,风起时亦可听‘翠’。”

    人皇便寻来一株樟树苗,命匠人敲掉院中央一方土地的青砖,和李氏一同将树种下,李氏怀上裴童达的时候,夏日里,香樟的绿荫已经足以提供一方阴凉了。

    现如今,栽树的二人生死两茫茫,这树却将枝节生得愈发舒展,亭亭如盖,秋风中依旧满树翠色,满耳‘翠’声。

    人皇满心凄凉无处话,负手绕树而行,无意中见到樟树树干上的两个凹痕。

    “裴童达!”人皇被气得不轻,当着众人却顾不上尊仪,冲进屋内,平天冠都歪斜了。

    裴童达刚醒转,正被扶起来喝药,被惊得呛了几口,只听人皇怒气冲冲地问道,“你是不是用剑戳院子里的树来着?”

    “我没直接戳啊,我练……练剑气?”裴童达知道自己估计闯祸了,说话支吾起来。

    人皇气得一时不知要怎么骂裴童达,冷静了好一会,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都快十五了,明日便给你找个人家,快快成家搬出宫住,免得朕看着糟心。”

    “我不成家,我要和我的剑过一辈子。”裴童达说完,屋内几个原本被人皇吓到的医官和随侍都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人皇气得拂袖而去,行至宫门口,回头瞧见那棵在风中哗哗作响的大香樟,想到若换做李氏,估计不会责备裴童达,而是捧腹大笑,突然心情便放松下来。

    倒是裴童达,心中十分忐忑,之前还从未见父君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也想着以后还是起得更早些,出宫另寻棵树练剑气罢,却在几日后收到人皇派人送来的一块比他还高的粗木桩。

    这之后若是遇上天气不好,裴童达还可将木桩搬入室内练习。

    除此之外,实在不乏一些人暗地里欺侮或者当面对裴童达冷嘲热讽的场景。

    但在这些让裴云天这个旁观者揪心的场景中,他却感受不到师父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就好像师父已经不屑到了无视的程度。

    可在某些场景中,裴云天却又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师父的情绪变化,比如和人皇在一块时,又或者与自己的伯父以及长姐在一起时。

    裴童达是有一位大他五岁的亲长姐的。

    人皇专宠李氏,引起了太后的不满,不许人皇立李氏为后,只能封妃,甚至不允许他为李氏册立封号。

    人皇虽温和孝顺,也做出些许退让,但在立后这件事情上却没来由的犟,只认李氏为自己的妻子,既然只许封李氏为妃,那他干脆不立皇后。

    太后便寻得娇艳美貌的名门贵女,今天封一个昭仪,明天封一个婕妤,人皇却不屑一顾。

    后来李氏诞下一女,没养几天就被太后抱走,且不许李氏前来探望,人皇也跟着心痛不已,从此人皇和太后间便生出难以弥补的嫌隙。

    这位养在太后宫中名为慧和的长公主,虽不爱出门,可成日里手不释卷,胸襟气度皆不凡,五六岁的时候就说出“御下之术,制衡为本”这样的话。

    李氏病逝后没几年,年迈的太后却渐渐开始糊涂了,见到年轻的小宫女小内官就拉着叫小皇孙,一把年纪却如同小孩般生活不能自理。

    尚且年幼的慧和公主便每日亲自伺候太后一日三餐,就如同太后对待儿时的她一般温柔耐心。

    只是慧和从小被太后养大,与人皇和生母李氏都不大亲近,却唯独喜爱裴童达这个不服管教的弟弟。

    “童儿?”夏日傍晚,慧和带着两个小宫女来长翠宫寻裴童达。

    “长姐我在这。”裴童达正坐在香樟树的树杈上乘凉,见慧和来了,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在人皇面前尚且不拘一格的裴童达,见到长姐,却不自觉规矩了许多。

    长姐拉着裴童达在香樟树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从随行的小宫女手中接过食盒,边打开边说道:“今日得了些新鲜莲子,又甜又嫩的,降火解暑的最好了,便给你留了一份。”

    宫中的那些娘娘们不乏天人之姿者,可裴童达十分厌倦她们身上的脂粉气,长姐则不同,衣着清爽,成日里只用一支青玉簪盘个简单发髻,乍一看比有些小宫女瞧着还朴素。

    可她不论行至何处,让人一眼瞧着便知她长公主的身份,腹有文墨气自华,一身的书卷香让人舒心。

    裴童达儿时曾拉着慧和的衣袖问她:“长姐你是莲池里的荷叶变的吗?”

    “方才在树上玩什么呢?”慧和剥好一棵莲子正准备递给弟弟,却不想裴童达用脏兮兮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只铁甲将军给慧和看。

    慧和嘴角噙笑,自己将这枚莲子吃下,说道:“你先去净手吧,这蜣螂素日里以粪便为食。”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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