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跻(上)

    这里不似江南,春有东风桃李,夏有黛眉青山,秋有桂子初生,冬有所似白雪。四季应为四季事,正如阴阳轮回当有循环往复之理。

    待秋生将铺子里新买来的朱砂驾车驮回时,却见庭中的桂影晦明中,范八正擎着一枝碗口粗壮的枝杈,似是急于摆脱什么令人惊惧之物,直挥弄衣袖,大声吼道:“不去,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干妈临走前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你现在还不成家,反而和干爹一样当个道士,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当道士的!”

    是一个男声,全然陌生。

    “人各有命,你这叫逆天而行!”头顶处的桂花再也受不住树下之人的奋力摇晃,直化作泛黄的薄暮,堕进庭中未凋的芳草之中。

    秋生将筐中的朱砂随意掷于院中的角落处,放缓了脚步,悄然摸至扒在墙角偷听的文才身后,扯开嗓子便是一声大吼。

    “嘿!”

    “有鬼啊!”文才被突如其来的惊愕激的便是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跑至庭中。待定睛看清是秋生作怪时,顿时又惧又气,破口骂道:“又是你!昨天用芭蕉精吓唬我,今天又来!”

    秋生咧开嘴角,鬼精一笑,又撇头指了指仍在僵持的二人,好奇道:“怎么回事?”

    “好像是范道士的老相识,来给她提亲了。”文才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脑袋,长出一口气,道:“话说回来,谁想和一个道士成亲。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外面,连尸体都找不到。”

    “哇,你敢咒师父!”秋生伸掌,拍在文才的后脑勺处,添油加醋故弄玄虚道:“等他老人家回来我就告诉他,文才咒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显然,他们的偷听功力,还需要再上一层楼。

    崔发财也不再与范八纠缠,转头便看向了溜至庭中打闹的二人,眼睛一眯,一缕精光顿时迸射而出,啧啧两声,又走上前去绕二人踱步两圈,摇了摇头道:“既有如意郎君,又推三阻四干什么?”

    “你又在胡乱揣测了。”范八从树上一跃而下,已经松散的发被她随手挽起却又一摔,复而落下,瞬间拍起了垂在衣襟处的细碎桂子。

    崔发财皱起眉,将文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中皆是希冀,委婉问道:“你和我家范丫头,什么时候认识,又定在什么时候成亲?”

    文才浑身一抖,连忙将秋生推在身前,忙不迭摇头道:“你……你问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找死,推我干什么?”秋生一把甩开文才的手,脸色一沉,俨然换上一身正气,义正言辞道:“别乱点鸳鸯,我的心里早就有人了,他也是。但是很巧,都不是她。”

    “心里有人,那就是没定亲。”崔发财显然不死心,嘿嘿一笑,一语道破道:“怕不是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你有完没完,看你才是鬼迷了心窍。”范八扬起手,掌心处已不知何时贴上了一枚符咒,威胁道:“要不要我给你驱驱鬼?”

    “你敢!”崔发财似乎极为惧惮范八的手段,一咽口水,摆了摆手,忙不迭道:“不和你们闹了,现在立刻换一身衣服,去城里新开的餐馆去见一个人,我花了大价钱定的位子。”

    “你花了钱和我有什么关系?”范八理了理衣襟,没有理会崔发财。

    “少来!他可是收了我好多嫁妆,才答应和你见一面的。”崔发财瞪了范八一眼,又趴在范八耳边悄声地传达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话语。

    话音一落,范八顿时换了一副面色,皱紧了眉头,点头应道:“既如此,等我换身衣服,就同你走一遭。”

    红尘道场于山中的日子相比,俨然为两盏画卷。义庄虽为山野之中,却是月静春山,云卷云舒中,可和露饮花,亦可红叶做笺,秋霜为墨。而周遭簇拥喧哗之地,人间烟火之气充盈于市,却是心有杂念各怀鬼胎,人有所念,心有所想,一时间竟不知何为归宿。

    门童将几人引至到二楼的厅中,恭敬道:“阿威队长早再次等候,请几位慢用。”

    却见门童指向的座位处,一位身形高大,身着保安队服的男子,正混不吝地将脚搭在桌上,大咧咧道:“来了?坐吧。”

    “此等货色,也值得你花大价钱?”范八心有怨怼地瞥了崔发财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废话少说,先坐下再说。”崔发财迅速换上一副殷勤至极的面孔,连忙坐于一旁的皮椅之上,陪笑道:“阿威啊,你百忙之中抽空,我好感激。这不,我把我这个妹妹带来让你们聊一聊……”

    阿威这才抬眼,看向早已入席的范八,冷哼一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屑一顾道:“我平生最讨厌道士了,你还带道士来见我,信不信我枪毙了你!”

    范八早已褪去了笼罩于身上透渗出杀伐之气的红袍,只是一袭月白衣衫,一条有些褪色的皂色长裤,长发已用皂角洗去黏附于其上的尸油与血凝块,继而拢成一条乌青的长辫。抛去剑走偏锋的眉宇与阴鸷疏离的眼尾,此刻疏疏朗朗,倒像是一个在水上展出三形之影的隐徒。

    就如一柄上古寒兵,划破风雪,凛冽得不可方物。

    “要不要来一杯whisky?”阿威伸手接过服务生盘中的酒水,故弄玄虚地吸了一口气,又将柠檬掷在酒中,怅然道:“你们这群土包子,认不认识外国酒啊?”

    “这可不算外国酒,我在下南洋的时候,可见过更正宗的洋酒。”范八从腰间掏出一只酒壶,长饮一口,意味深长道:“你的whisky掺了水,我的洋酒可是从南洋带回来的。”

    阿威似是有些心虚,瞥了一眼范八手中的酒壶,硬声问道:“那是什么酒啊?”

    却见范八仰头又是一口,酒水直接从口中喷薄而出,扑在阿威的脸上。酒水潸潸而下,顿时打湿了雪白的衣领。

    “雄黄酒,专门克你这种阴毒之物。”

    “你……”阿威被下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从腰间掏出手枪,叫嚣道:“我……我枪毙了你!”

    但周遭的嘈杂似乎并没有因为阿威的掏枪而停止,却见众人已然乱作一团,而楼下的厅堂之中,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躺于花岗岩铺成的地面上,浑身颤抖口吐白沫,隐埋在衬衫下的腹腔却不知受到什么东西的感应,正鼓动翻涌,似乎要破腹而出。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阿威顿时软了阵脚,跌坐在桌下,惊惧道:“是僵尸吗?”

    范八只是定睛观察少许片刻,与崔发财对视一眼,缓声道:“彭跻。”

    不知何处窜出的秋生与文才也在此时快步敢来,二人一同躲在范八的身后,惊的秋生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膛,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三尸虫中的血姑,伐人胃命,居人足,令人好色。”范八紧盯住男子仍在蠕动的腹腔,皱眉道:“三尸乃人体内的三种恶欲,只会在人死后或是辟谷时消散,看此等架势,定是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激活三尸虫,想使人贪婪自相残杀。”

    “玉池咽清肥,三彭迹如扫。”崔发财已然换了一副面孔,挑挑眉,了然于心道:“不如让他们两个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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